第(1/3)页 雅阁内,焚香袅袅,却驱不散方才人声消退后的死寂。 只有王瑾和赵保,一坐一立。 紫檀木座椅上的王瑾,仿佛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无形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 他缓缓呷了一口温润的清茶,起身行至窗边,动作带着一种疲惫的凝重。 “吱呀——” 雕花的木窗被推开,午后带着暖意的、混杂着尘土和……隐隐血腥气的风随之涌入。 赵保不敢怠慢,疾步趋前,躬身侍立于王瑾身后不足半步之处,姿态谦卑如最恭顺的奴隶。 当他抬眼向窗外望去的一刹那。 赵保的瞳孔骤缩,心头猛地一沉! “这……” 只见新宅宽阔的演武场上,并非预期的空荡。 密密麻麻数百人被粗粝的麻绳紧紧捆缚,如同待宰的牲畜般跪伏在地! 有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内侍太监;有花容失色、鬓发散乱的宫女;更有身着禁军甲胄、血染征袍却被缴了械的禁军! 哭声、咒骂声、绝望的求饶声汇成一片惨烈的海洋: “厂公开恩呐!奴婢冤枉啊!”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厂公明察!” “天大的冤枉!卑职忠心耿耿……啊!” …… 人人身上都带着刺目的伤痕,鞭痕、棍印、烙铁焦糊的皮肉。 无不昭示着他们刚经历怎样残酷的刑罚。 差不多足足有三百人! 赵保看着这一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瑾的目光落在这片绝望的图景上,平淡如水的开口,每一个字却像冰锥扎在赵保耳膜: “皇上龙体违和,乃动摇国本之秘辛!早已明令,封锁内宫,禁绝外传!” 他稍作停顿,死寂的雅阁中只能听到窗外越来越响亮的哀嚎: “奈何……有人舌头长,心思活。将这泼天的大祸,捅了出去!” “泄密之人,就在下面的人里头。” 赵保听到这里,心脏猛地一跳。 他不由得回想起梁进曾经告诉过他的话,皇上的寿元将尽。 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 此刻,王瑾缓缓侧过那张清癯阴鸷的脸,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精准地盯在赵保那张竭力维持镇定的脸上: “刑房里的硬手们伺候过了,骨头敲碎了几副,还是撬不开那张贱嘴,就是没人愿意承认是自己泄密。” “赵保……” 王瑾的声音陡然提高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诘问与试探: “你说……这事儿,咱家该怎么收场?” 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分外清晰! 赵保猛地跪倒匍匐,额头几乎抵上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颤抖至极: “国之大事,自然由厂公定夺!” “小的……小的岂敢妄议天威?万万不敢啊!”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衬。 王瑾冷哼一声: “油腔滑调!站起来!” “让你说,你就说。” 赵保不敢再推诿,强撑着膝盖站起,双腿有些发软。 脑中的念头疯狂运转,思索着回答: “下……下官愚见!” 他喉咙发干,每一个字都像砂纸在磨: “既已有‘风声’漏出,此时追查泄密者只怕于事无补。恐……恐反添变数扰了厂公清净……” 他猛地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眼中的怯懦刹那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忠勇”取代: “不如……全部处绝!” 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 “杀尽!一来可以确定将泄密者也杀死,同时也惩治了其余人失职之罪。” “二则可树厂公威严于霄汉!通过杀鸡儆猴使后来者心生寒栗、股栗腿颤!自相监督……胜过钢刀加颈!永绝此类后患!” 王瑾听完陡然爆发出一阵嘶哑、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雅阁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赵保面上只能尴尬赔笑,心中却忐忑无比,不知晓自己的回答是否能够令王瑾满意。 笑声戛然而止! 王瑾猛地转过身,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死死刺着赵保,仿佛要将他灵魂刺穿! 半晌。 他枯枝般的手轻轻抬起,极其罕有地、带着某种难辨真伪的亲昵,拍了拍赵保紧绷的肩膀。 “外面都传你赵保年少气盛、难堪重器……” 王瑾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玩味: “可在咱家看来……” 他微微颔首,嘴角竟勾出一抹极淡、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你这股子狠劲儿,倒让咱家……想起当年的自个儿!” 赵保心中一松,巨大的“殊荣”让他激动得声音发颤: “是厂公……栽培!下官万死难报!” 王瑾没有再多言,那张清癯的脸上重归淡漠。 他只是朝着窗外那片修罗场,随意地抬了一下手。 手臂划落的瞬间! 窗外—— 嗡! 一片让人牙酸的劲风呼啸而起! 数百柄雪亮的钢刀齐刷刷出鞘! 冷酷无情的寒光在午后骄阳下爆发出刺目的、充满死亡意味的光晕! 噗嗤噗嗤噗嗤——! 快刀斩肉! 颈骨碎裂! 血箭冲天! 整齐!干脆!毫无拖泥带水! 三百多个头颅,如同割落的南瓜,滚满了宽阔的场地! 三百余具无头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卧在粘稠的血泊里,断颈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汇聚成小溪,蜿蜒流淌,染红了青砖。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即使隔着高高的楼阁,也仿佛能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番役们如同冷漠的屠夫,正有条不紊地将一颗颗表情凝固在惊恐与绝望中的头颅踢拢到一起,准备用箩筐运走。 宫女、太监和禁军们临死前的哀嚎似乎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 滚落的头颅上,表情各异:凝固的恐惧、猝不及防的震惊、扭曲的怨毒、空白的绝望…… 简直构成了一幅地狱的组图! 赵保的眼睛猛地睁大! 胃中一阵剧烈翻搅! 虽然他极力控制,但吸进肺里的那股浓烈的血腥,依然让他眼前微微一黑。 那些太监、宫女和禁军们滚落的头颅……那流淌的鲜血……在这一刻仿佛幻化成了……小莲纯真带泪的脸庞!梁进沉默坚毅的身影!和自己惊恐扭曲的脸! 弱! 这便是原罪! 弱者,只能如草芥般无声碾碎! 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赵保指甲都快刺入肉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戾,如同毒藤蔓般从心底深处攀爬滋长! 唯有变强! 唯有向上爬! 爬到无人敢欺、无人敢视! 爬到能随意决定别人生死的顶端!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