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铛——!” 午时二刻,悠远而沉重的钟声从皇宫方向传来。 不仅老朱所在的华盖殿听到了,也穿透了层层宫墙,传到了那座僻静的佛堂。 此时,佛堂内檀香袅袅。 那素衣妇人依旧跪在蒲团上,手中的念珠却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捻动。 她微微侧耳,听着那昭示着行刑时刻将近的钟声,闭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时辰快到了……张飙……你终究还是要死了。】 她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碍事的石头,终于要被搬开’的淡漠。 张飙知道得太多了,疯得太不可控了。 他的死,对所有人,尤其是对她和她的儿子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虽然她也不知道,张飙知不知她和她儿子的事,但张飙一死,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阿弥陀佛!” 她无意识的念了一句佛语,似是在为张飙超度,又似是在安她的心。 “娘娘.” 就在这时,佛堂的门被极轻地推开了,一名老嬷嬷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步履比任何时候都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 “前朝传来消息……” 老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 “皇上……皇上已经下旨,停止了所有关于太子殿下死因的调查!” 妇人捻动念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眼。 老嬷嬷继续急促地道:“非但如此,之前咱们安排给李贤妃传递消息的那个小太监,竟然被放回来了!” “而且毫发无伤!宋忠只是例行问了几句,就把他放了!李贤妃临死前,也……也什么都没说。” 这消息太过反常了! 以朱元璋的性格,尤其是涉及太子死因,怎么可能在掀起如此滔天风浪后,突然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还放回了可能知情的关键人证?! 妇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睛里,此刻锐光一闪而逝。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极其反常的信息。 “引蛇出洞……” 她轻轻吐出四个字,声音低沉而肯定:“他这是在引蛇出洞。” “皇上查了这么久,杀了这么多人,却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指向更深层的人。” “他这是故意摆出放弃追查的姿态,想看看谁会因此放松警惕,谁会忍不住跳出来活动……或者,灭口。” 她的分析冷静得可怕,瞬间洞悉了老朱这反常举动背后可能的狠辣算计。 “那……那我们……” 老嬷嬷有些惶然。 “按兵不动。” 妇人语气斩钉截铁:“告诉下面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有任何动作!尤其是与陕西、与东宫旧事相关的线,全部静默!” “是。” 老嬷嬷连忙应下,又想起一事,回禀道: “娘娘,王爷那边……已经收到您的家书了。” “王爷看完后,苦涩不已,旋即书写了一封对皇上怀疑儿子的悲愤,以及对皇上忠心耿耿,对储位无望的回信。然后便如常处理军务,并无任何异常举动。” 妇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骄傲。 【我的儿子,果然沉得住气。】 “皇上那边呢?” 她又追问道:“对王爷可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 老嬷嬷摇头:“皇上只询问了燕王朱棣的一些情况,似乎曾将有关陕西旧案、太子之事,包括傅友文他们的供词,送去了北平。” “燕王也回了一封信,皇上看完后,同样没有大的动作,但据我们的人分析,皇上应该将燕王的嫌疑提升到了最大。” 妇人听后,默然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这似乎是个好消息,但结合皇上突然停止调查的举动,又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沉吟良久,最终下达了一个冷酷的指令: “去告诉外面的人,李贤妃的家人……‘照顾’一下。选个合适的机会,做得干净些,像是意外。” “老奴明白。” 老嬷嬷心领神会,这‘照顾’便是灭口。 李贤妃虽然没咬出什么,但她的家人终究是个隐患,必须清除。 吩咐完这一切,妇人重新闭上双眼,手中的念珠再次开始缓慢地捻动,仿佛刚才那些关乎人命的指令与她毫无干系。 佛堂内重归寂静,只有檀香依旧袅袅。 然而,她的心神却并未完全沉浸在佛号之中。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佛堂的墙壁,望向了西市刑场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无声地呢喃道: “马姐姐……” “你男人的运气,还真是好……” “每次都能被他撞到‘大义’,占尽‘民心’……” “可惜啊,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珍惜……” 这声呢喃里,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意味,有嘲讽,有嫉妒,更有一种沉淀了数十年的、冰冷的恨意。 午时二刻的钟声余韵早已消散。 而这深宫佛堂内的暗流,比刑场上的鲜血,更加冰冷刺骨。 ……… 另一边,刑场。 “周御史,你这手把件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这造型,这湿漉漉的,你该不会跟你小妾……” “张飙!够了!” 蒋瓛终于忍无可忍,站出来厉喝一声,打断了张飙的胡闹。 “来人!给本指挥使将他按在断头台上,准备行刑!” 虽然午时三刻还没到,但提前准备行刑,也不算违抗老朱的旨意。 因此,在蒋瓛命令下达的瞬间,早就被张飙煎熬得快要成‘人干’的锦衣卫,立刻如狼似虎的朝他冲去。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朱允熥却突然上前一步,稚嫩的声音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坚定,朗声道: “蒋指挥使且慢!”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这位皇孙身上。 蒋瓛也眯起了眼睛。 虽然他与这位皇孙的交集很少,甚至几乎没有交集,毕竟老朱的心思,一直都是放在朱允炆身上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尤其是朱允熥‘血溅华盖殿,呈上铁盒’的事,让他不仅对这位皇孙有些刮目相看,也有了不小的印象。 如今,朱允熥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老朱的‘开恩’,但也不排除老朱的‘试探’。 而他作为老朱的金牌打手,兼情报站站长,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阻止朱允熥。 因为老朱想看到的,或许就是朱允熥对张飙的态度。 所以,在朱允熥话音落下的片刻,他就对那些奔向张飙的锦衣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暂停行动。 而朱允熥则若无其事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双手捧着,走到刑台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张飙耳中: “好人……张先生,这是我今早亲手做的酸辣猪蹄,您……您要不尝尝?” 他本想喊‘好人大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改口了。 因为他二姐曾在老朱面前说他将张飙当作‘半个老师’。 尽管他从未承认过,但在他心里,这就是事实。 所以,他觉得称呼‘张先生’,更符合弟子对老师的称呼。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