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同时,对愿意归顺、配合的土司,亦可给予一定优待,如允其子弟入学、甚至入国子监,或给予虚职荣衔,逐步削其实权。” 老朱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断,或者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当听到卓敬提到‘试点’、‘循序渐进’,以及徐允恭提到‘武力保障’与‘怀柔分化’结合时,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试点……” 老朱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看向郁新: “郁新,若按卓敬所言,在曲靖、普安先行试点,增设流官,兴农办学,初期需要多少银钱、粮秣?后续又如何维系?” 郁新显然早有准备,立刻报出了一串数字。 并分析了通过清理当地隐田、鼓励商贸抽税以及部分军屯自给来逐步减轻朝廷负担的可能性。 汤和则摸着下巴,沉吟道: “若只是保障一两处试点,无需大规模用兵,现有卫所兵力稍作调整即可支撑。” “关键是选派的流官要得力,既要懂治理,也要能应对复杂局面,最好……是熟悉当地情形的干吏。”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围绕着‘改土归流’这个之前还显得颇为陌生的概念,讨论出了一套初步的、具备可操作性的框架。 虽然其中困难重重,比如如何选拔合适的流官,如何应对必然出现的土司反抗,如何平衡成本与收益,但至少,方向是清晰的,思路是务实的。 老朱看着眼前这几位不再一味附和自己、而是真正在思考解决问题的臣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张飙那些刺耳的话—— ‘你手下那帮子酒囊饭袋,除了会揣摩你的心思,高呼万岁,附和你那套‘武力至上’的狗屁逻辑,还会什么?’ 【也许……也许那疯子的话,并不全错?】 这个念头让老朱感到一阵烦躁和羞辱,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众人的讨论,做出了决断: “好!就按你们议的这个路子走!” “卓敬,你牵头,会同吏部、兵部、户部,给咱拟一个详细的条陈上来!” “就针对曲靖、普安试点‘改土归流’,把选派哪些官员、需要多少兵力钱粮、具体如何实施、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以及如何应对,都给咱写清楚!” “不要怕难,也不要怕花时间,务求稳妥、可行!” “汤和,云南那边的军务,你与沐晟多沟通,他长年驻扎在云南,对那边更了解,你多费些心思,确保试点期间,大局不能乱!” “郁新,钱粮调度,你提前谋划。” “徐允恭,都督府这边,也要做好配合。” 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下达,目标明确,责任到人。 “臣等遵旨!” 四人齐声应道,眼神中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被信任、被赋予重任的振奋。 看着他们领命而去的身影,老朱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并没有完全接受张飙的那套说辞,更不会承认自己的统治方式有问题。 但潜意识里,那场激烈到近乎羞辱的对骂,确实像一根坚硬的棍子,在他封闭的思维外壳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这道裂缝透进来的第一缕光,便是让他开始愿意暂时放下绝对的权威,去倾听,去尝试一些不同于他固有认知的、可能需要更多耐心和智慧的解决之道。 至于这缕光能照多远,能带来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张飙……张飙……】 老朱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恨吗? 自然是恨的! 此子狂妄无礼,屡次犯上,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更是屡屡触及他的逆鳞,让他这九五之尊颜面扫地,甚至气晕了他好几次,简直罪该万死! 可…… 若不是这疯子死谏算账,他或许还沉浸在自己‘轻徭薄赋’的幻想里,看不到皇室和藩王对财政的巨大压力。 若不是这疯子审计六部勋贵,他也难以如此清晰地看到官僚体系的腐化与低效。 若不是这疯子的一番痛骂,他可能还在固执地坚持单纯的武力镇压,而不会如此迫切地寻求像‘改土归流’这样的长治久安之策,更不会尝试着去改变与臣子的沟通方式。 这疯子就像一把双刃剑,既伤人,也偶尔能斩开一些他平日里视而不见、或者不愿面对的顽疾痼瘴。 【此子……若能为咱所用……】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老朱自己掐灭了。 不可能! 这就是个无法无天、不受控制的祸害! 咱用不起,也不敢用! 他今天能跟你对骂,明天就敢把天捅破! 【可是……杀了他?】 老朱眼前仿佛又出现张飙那混不吝、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 杀了他,固然解气,但会不会也斩断了一些可能?一些让这沉闷、僵化的大明,出现一丝不一样变化的可能? “唉……” 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纠结、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的叹息,在空旷的偏殿中幽幽响起。 他恨张飙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疯子的某些话,像毒刺一样扎进了他心里,让他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心安理得。 这是一种极其别扭的,又恨又……需要的复杂情感。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