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腊月十五这日。 雪下得绵密如絮,春螺巷的青石板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 脚踩上去咯吱作响,雪粒被碾得细碎,在靴底沾出层白霜。 怡红院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的“歇业至正月初七”木牌覆了层薄雪。 雪粒簌簌落在木纹里,倒像是特意给木牌裱了层素纱,添了几分素雅。 时念推开院门时,檐角悬着的冰棱正巧“啪”地坠落。 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细珠,溅起的雪沫沾在她的旗袍下摆,很快融成了小水珠。 院里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往常候在回廊下擦桌椅的伙计、戏台前吊嗓子的姑娘,如今只剩零星几人。 念五揣着新得的赎身文书回了乡下,十三拎着院里备好的点心包袱,也回乡去给爹娘上坟。 就连素来得力的念八,也跟着商队回了老家探亲。 “念姐!” 浅醉从东厢房的窗后探出头,青色的衣袖沾了点雪沫,雪沫融在布纹里洇出小水珠。 她手里还攥着枚穿了红线的银针,语气里满是雀跃。 “吴婶正给流芝缝嫁衣呢,您快来瞧瞧!” 东厢房里暖意融融,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火星偶尔“噼啪”跳一下,映得满室红光。 吴婶盘腿坐在炕上,腿上铺着块大红绸布。 她手里的针线翻飞,红绸在膝间翻卷时,金线绣的并蒂莲随着动作闪着细碎的光,连花瓣上的纹路都绣得清清楚楚。 流芝坐在对面的矮凳上,指尖绞着块绣了半截海棠的帕子,耳尖红得像被炭火熏过,连耳垂都透着热意。 见时念进来,她慌忙起身。 手里帕子从膝头滑落到地上,露出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 “让念姐见笑了。” 流芝的声音细若蚊蚋,弯腰去捡帕子时,耳尖更红了。 “吴婶说,嫁衣得自己绣两针才吉利,可我总扎到手,绣出来也歪歪扭扭的……” “不急,离大婚还有几日呢。” 吴婶粗粝的指尖捏着银针,在红绸上又绣了半片莲瓣。 “等我把这并蒂莲绣完,再教你绣海棠,你对付对付两针得了,实在不行也不用那么勉强自己。” 总归婚后还是要回院里唱戏,不过是换了个屋子睡觉,身边多了个男人罢了。 时念凑到炕边细看,红绸上的金线密得不透光,针脚比戏服上的还扎实,连莲茎上的细绒毛都用银线勾了边。 吴婶还特意在嫁衣裙摆处留了块巴掌大的空白,上面用粉笔标着“海棠”。 正是流芝名字里“芝兰海棠”的寓意,可见吴婶的用心。 “温家那边今早遣人送了日子帖来。” 浅醉从桌上拿起张洒金红帖,递到时念手里。 红帖上的字迹娟秀,写着“卯时三刻过门”。 “他们还问咱们这边要备多少嫁妆,温老爷说温府的库房已经腾出来了,若是缺什么尽管跟他们提。” “嫁妆的事,咱们自己备。” 时念取出一支玉簪,簪头雕着朵小巧的海棠,花瓣上还嵌了颗米粒大的珍珠,是她前几日特意让银楼打的。 “我已经让张珂源去绸缎庄挑了十匹杭绸,再添些首饰匣子、绣品摆件,定要让流芝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流芝猛地抬头,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 她攥着衣角小声道:“念姐,我自己攒的月钱够……我不想再麻烦院里了。” “傻丫头,跟我还说什么麻烦?” 时念把玉簪轻轻别在她的发间,指尖碰了碰她发烫的耳尖。 “你嫁入温家,不是去做小伏低的。” “咱们怡红院出来的姑娘,嫁妆不能比旁人差,得让温家知道,你是被我们疼着长大的,他们得好好待你才行。” “若是以后浅醉她们也嫁人,我也同样给这些东西!” 浅醉抿唇,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那句心里话。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