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议事厅内,很静。 这不是无人说话的静,而是数百人压抑着呼吸,用窃窃私语织成的一张粘稠的、密不透风的网。 新刨的梁柱还散发着松木的清香,却压不住人心里发酵出的那股子酸腐味。 誉王坐着,身上那件崭新的、象征共和国官员身份的深色直裰,穿在他身上,总像件借来的戏服。 他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指甲剔着茶杯盖上的浮沫。 他身边的几个前朝旧臣,像众星拱月,将他围在中心。 另一边,周云龙大马金刀地敞着腿,一只脚踩在椅子的横杠上,颠个不停。 他周围,聚着一群眼神活泛、面带精明的新贵。 他们不看誉王,也不看别处,只盯着周云龙那只抖动的脚,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天大的机密。 两拨人,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共享着同一种心照不宣。 沐渊亭站在角落,手脚冰凉。 他看着这幅场景,只觉得荒谬。 这便是他曾为之热血沸腾的“议会”?这便是人人平等,共和国是的殿堂? 不,这里是斗兽场。 “议长到——” 门口的唱喏声像一把刀,瞬间割断了那张嗡鸣的网。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沐瑶走了进来。 她刚沐浴过,身上带着一股干净到近乎冷冽的皂角香气,与大厅内混杂着紧张汗意的空气格格不入。 她换了一身最简单的黑色长裙,未施粉黛,连头发都只是松松地挽着,几缕湿润的发梢贴在颈侧。 那张沾满油污的脸洗净了,露出的肌肤在从高窗投下的光束里,白得像瓷。 她走得很稳,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主位。 在她落座的那一刻,誉王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议长大人,总算是来了。”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股浸在骨子里的、属于前朝王爷的优越感:“我等,可是为了共和国的生死存亡,忧心如焚啊。” 周云龙“嗤”地笑了一声,接过了话头,声音又粗又响,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是啊,忧心!南边的税收不上来,说是要减负。北边的矿场开不了工,说是要给泥腿子发工钱。议长大人,我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就想问问,这国库里的银子,都花哪儿去了?” 他站起身,手指几乎戳到沐瑶的脸上,唾沫星子横飞。 “是不是都变成你那工坊里,一堆堆听响的废铜烂铁了?!” 沐瑶端起桌上的凉茶,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叶,没有看他。 “周部长,”她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问天气:“你上个月,刚从商务部支了三万两银子,说是要去南方采买丝绸。账本上写着,是为共和国与西域诸国通商做准备。这笔钱,现在在哪?” 周云龙的脸色一僵。 沐瑶的目光终于从茶杯上移开,落在他脸上:“丝绸呢?还是说,周部长觉得,你府上新添的那十几房小妾,比共和国的通商大计更重要?” 周云龙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至于国库的银子。”沐瑶的视线扫过全场:“每一笔支出,都有记录,存放在财政部。哪位大人有疑议,随时可以去查。是青州的水利大坝花了钱,还是景州的学堂用了钱,账目,清清楚楚。” 她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誉王身上。 “王爷说,为了共和国的生死存亡。不知王爷指的是,哪个共和国?” 誉王脸上的从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大厅内,又一次陷入死寂。 沐瑶的反击,精准,狠辣,字字见血。 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能从她的话里,找到自己屁股底下的不干净。 可他们今天来,本就不是为了讲道理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议事厅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撞开。 “报——” 一个传令兵,与其说是跑进来的,不如说是滚进来的。 他满身尘土,半边铠甲都被血浸透,凝成了暗红色。 一股浓重的血腥与马汗的气味,瞬间冲散了厅内的松木香。 庞万里紧随其后,大步跨入。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传令兵,脸色铁青。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传令兵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阳……阳州……败了……” “梁峰军长……兵行险着,野战对冲……” “第三军……两万一千人……”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全是血沫。 庞万里沉默地拍着他的背,替他说完了那句所有人都已猜到,却又不敢相信的结局。 “全军覆没。” 四个字,像四座山,轰然压在议事厅每个人的心头。 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一声短促的、尖锐的笑声,划破了这片死寂。 是周云龙。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先是低笑,然后是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全军覆没!”他指着沐瑶,笑声陡然转为厉声嘶吼:“这就是你说的神兵利器?!这就是你耗空国库造出来的宝贝?!” “我大周立国数百年,何曾有过如此惨败!两万人,一个时辰,就没了!” “沐瑶!”他不再称呼官职,而是直呼其名:“你拿什么脸,坐在这个位子上?!” 这声质问,像是一个信号。 压抑已久的怨气、恐惧、贪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下台!沐瑶下台!” “妖言惑众,祸国殃民!” “还我大周祖制!” “把她交出去,给萧……给陛下赔罪!” 群情激愤。那些刚刚还被沐瑶问得哑口无言的官员,此刻像是找到了最锋利的武器,用最恶毒的言语,向她发起围攻。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