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循路-《荣耀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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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再次暗下去,他关掉台灯,办公室陷入深夜的静默。

    他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扇缝。风灌进来,带着江渚夜里的潮气。

    他想起那个半地下的房间、那盏昏黄的灯、她递过来的那瓶水。

    她不该住在那里,不该这样小心翼翼地活。

    可她从来不肯要任何人的怜悯。

    他轻轻阖上窗,转身,低声自嘲地笑了一下。

    ……

    次日一早,江渚的天刚翻出一线灰白。

    气窗外的路面还潮,轮胎碾过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痕。

    顾朝暄从床沿起身,把被角抻平,照例把枕头拍两下,才穿外套出门。

    巷口那盏坏了很久的灯换了新的,灯罩上挂着昨夜的水珠,透着一层细亮。

    楼道口也装了感应灯,人一靠近,嗒地亮起。

    她不由自主停了半秒,抬眼,随后把视线收回去,脚步很轻地从那片光底下穿过去。

    今天是她负责采购的日子。

    市场比往常更早热闹。

    卖毛肚的摊前围了三个人,她夹在其间,语速不快:“要两盘,割整片的,边角少点。”

    卖家笑:“你这丫头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舍吃。”

    卖家找零的时候忽然探过身,跟她嘀咕:“昭昭啊,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怎么样了?我家小侄子在河对岸那所小学教书,真的是老实人,虽然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当。”

    两旁剁骨的刀声“噔噔”作响,清晨的雾气混着蒜苗的辛辣味往上冒。

    顾朝暄被这句话逗得一愣,随即笑了笑:“谢谢您挂念。我现在忙得很,怕耽误人。”

    卖家不死心,抓起一把香菜往秤上一拍:“忙也得有人管你吃饭啊。他人不花哨,个子也不矮,还会做做饭。你看你多瘦。”

    “我会自己做。”她把香菜拨回去一点,“我现在可会做饭了。”

    卖家“啧”了一声,嘴上仍念叨:“那也得有人给你端一碗……小姑娘不要那么要强,要学会依靠人。”

    顾朝暄把黄喉验了边,“等我不忙的时候再说吧。要真缘分到了,我也跑不掉。”

    说完,她把上周差的两块钱递过去,“上次欠的。”

    卖家接了钱,叹气似的摆摆手:“行吧。记着啊,我们家那小子,人实在。”

    “记着了。”她把袋口拎紧,朝摊主点点头。

    她转身往前,穿过一排挂着猪肚的铁钩,又在豆制品摊前停下。摊主把豆皮一张张抖开,“今儿这批好,细。”

    “要三斤,打两层油纸。”她说。指尖沾了点黄豆水,她下意识在围裙角轻抹一下,动作干净利落。

    出市场时,天色已经亮开,沿江的风把横幅吹得猎猎作响。

    她把帆布袋换到另一只手,步子不快不慢。

    身后卖家的声音还远远追过来:“昭昭,记得考虑啊!我侄子真不赖——”

    她回头扬了扬手中的菜,笑意浅浅:“行,我先把这些东西安排了。”

    回店路上,河面起风,水纹一圈圈推到岸边。沿河的护栏新刷了漆,几处破损处钉了新的角件。

    她从旁边走过,指尖轻碰了一下那块还未彻底干透的漆,黏。

    她把手缩回袖口,继续走。

    午后,老板娘临时交代:“昭昭,下午人手不够,你把帐也接了。加的菜都记上,我晚点回来盘。”

    “好。”她应得很干脆,围裙一系,去后厨清点库存,顺手把配菜区的价签按顺序摆正。新来的同事看得出神:“昭昭姐,你以前是不是也做过这种活?”

    她想了想:“差不多。”

    “在哪儿啊?”

    “很远的地方。”她笑了一下,没再说。

    两点出头,社区网格员带着街道协管来店里做例行登记。

    “暂住信息核验一下。”网格员把平板递过来,态度客气,“别紧张,就例行。”

    顾朝暄把身份证交过去,指腹在冷硬的塑料边上停了一瞬。

    网格员飞快录完,笑着点头:“好了。健康证明还在有效期,下个月我们组织免费体检,到时候你们店统一报名就行。”

    老板娘忙里抬头:“多谢多谢。”

    顾朝暄只说了声“谢谢”,把证件收好,回身去接电话订货。

    ……

    夜色低垂,江渚的风带着潮意。

    街角那家水果摊还亮着灯,灯泡外罩着一层油腻的尘,光晕黄得发暖。

    顾朝暄买了三斤橘子,又挑了几颗青枣。老板娘笑眯眯地递袋子:“今儿这批甜,姑娘多买点,补补气色。”

    “够了,谢谢。”她抬手拢了拢发,把零钱塞进钱盒。

    转身时,街口传来一阵轻响——

    一辆红旗缓缓驶来,停在她面前。车漆在路灯下映出冷白的光,挡住了去路。

    顾朝暄脚步一顿,眉心微蹙。

    驾驶座的窗落下来。秦湛予坐在里面,神色沉稳,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

    “上车。”

    她没动。只是抿着唇,手指紧了紧手里的塑料袋。

    他没再多说,只将车往前挪了半个车身,彻底把她的去路挡住。

    顾朝暄忍了忍,开口:“秦处,您这是公务车吗?公务占道可是要扣分的。”

    秦湛予似笑非笑:“那就上来,咱们挪到不占道的地方说。”

    她想绕过去,却被车头一寸寸跟着逼近。

    街角开始有人张望,隔着夜色好奇地打量。

    她拎着袋子的手越攥越紧。

    车里的人仍不动声色,只是盯着她。

    然后——

    一声短促的喇叭,清脆而不容拒绝。

    顾朝暄心里一阵无奈,暗骂了一句“摄青鬼,阴魂不散”,终究还是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街边的喧哗声隔绝在外。

    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空调送出的暖风声。

    秦湛予没开口,车缓缓启动,驶入江边的主路。

    她偏头看向窗外,橘子和青枣的香气在空气里散开,心底那点被夜风带来的清醒,又一次被他那份沉稳的气息压了下去。

    比起前两天在火锅店看到他的第一面,她此刻的心境已经平静得多。

    那时候,她看见他,只觉血液都在往上涌。那是久违的惶然、警觉与本能的防御。

    可如今,她坐在他车上,心跳虽然仍不稳,但已不会乱。

    “顾朝暄,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私厨餐厅?”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咸不淡:“没有什么‘私厨’。有家做夜里小锅菜的。再远一点有家川味面摊,味儿重。”

    “那就小锅菜。地方?”

    她报了个巷名。他把方向盘一拧,车并到内侧,顺江而下。夜里风把水汽往岸上推,挡风玻璃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雾,他开了内循环,速度始终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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