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厂房里的灯火却不肯熄灭。 炉膛敞着口,内里只剩一簇暗红的核,像打盹的兽,偶尔吐出半口温热。 我蹲在炉门前,把最后一盘硅片缓缓拖出—— 铁盘与砖面摩擦,"沙——"声拖得老长,像替这座旧农机厂,磨亮一条新生的喉咙。 林静摘了眼镜,用袖口擦镜片,白雾立刻蒙住她的眼,"五百只,全数合格。" 她声音低,却像给黑夜敲了一记小锣,"咚"一声,撞在我耳膜,又回荡在胸腔。 聂小红把绝缘杆横在肩头,杆尾挑着一只破旧的马灯,灯罩被火烤出裂纹,光从裂缝漏出,像一捧捧碎金,落在她耳廓的疤上,"下一步,让铁开花的声音,传遍整条街。" 我点头,指尖却下意识摩挲着一只刚封装的晶体管—— 铝壳冰凉,棱角在皮肤下压出浅坑,像要把自己嵌进我的血脉。 "走,"我起身,石棉手套拍在膝上,灰尘在灯影里扬起,"去让长街听见自己的心跳。" 旧道木门"吱呀"转开,寒气扑面而来,像谁把一坛冷透的墨,当头泼下。 门外停着一辆人力板车,木把被雪水浸得发黑,却泛着幽幽亮。 车上,木匣层层码放,盖一块蓝底碎花布,边角被风掀起,"扑扑"抖动,像一群急于起飞的鸟。 我扶住车把,肩骨一沉,重量顺着臂骨往下走,在脚底与石板之间,架起一条看不见的桥。 顾骁从雾里走来,他没穿军大衣,只一件旧夹克,肩头皮革磨得发亮,"路滑,慢点推,别惊动狗。" 我点头,脚尖碾了碾地面——薄冰"咔嚓"裂出细缝,像给即将启程的轮子,预先写下一串节拍。 板车第一声"吱呀"划破静夜,声音被雾吞去大半,只剩一条细线,在耳后游走。 我弯腰,肩膀抵住木把,骨节被重量压得发酸,却舍不得直腰—— 每一步,都要让长街听见自己的铁轮声。 身后,林静提着风灯,灯罩被雾涂成毛玻璃,昏黄的光团在脚边晃,像一小片不肯熄灭的晨旭。 聂小红走在最前,她背一根绝缘杆,杆头挑着铜钩,偶尔敲击地面,"叮——" 脆响被雾折回,像给看不见的远方发信号:霜花要醒了。 长街在雾里渐渐显形—— 两侧梧桐落尽,枝桠挑着残月,像无数瘦骨嶙峋的手,却不再瑟缩,而是悄悄张开指缝,偷看我们的队伍。 第一家亮灯的是豆腐坊寡妇。 她推开窗,雾气裹着她散了一半的发髻,"要送货?" 我笑,"送声音。" 她没听懂,却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路上滑,慢些。" 第二家亮灯的是老铁匠。 他赤膊站在门口,炉火从他身后扑出来,把他影子投在雾里,像一截被烧红的铁柱,"铁开了花,记得回来让我瞅瞅!" 我扬手,指尖被炉光映得透亮,"回见!" 一家,又一家…… 灯火在雾里次第浮起,像有人在暗里依次点火,把一条沉睡的长街,一寸寸点燃。 长街尽头,旧码头伸进江面,木桩被水雾浸得发黑,却结了一层白霜,像老人胡须里藏着的盐。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