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节 邀请入伙-《挥戈逐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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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觉狄阿鸟不放心地回头,往城里看,似乎突然没有了走的意思,喝道:“老子不管谁走没走,只是奉了老子的老子令,在这里带上你,你是让我来文的,还是让我来武的吧?!”

    狄阿鸟确信,这少年绝对不是傻,这句什么也不管,只管带你走,并不是稀里糊涂地理解父亲的意思,而是害怕自己出事,无法向父亲交待,不许自己因为路勃勃回头,就说:“你父亲难为你了,博小鹿大概有了藏身之地,我虽然担心,却仍然相信他的本事,只是我必须回家一趟,你说怎么办?是来武的逮了老子走呢,还是来文的,跟老子一起去我家一趟?!”

    史万亿口气一改,大大变了一个样儿,懒洋洋地说:“怪不得我爹与你臭味相投,想拉你去给他当兵,我也觉得你这人行,知道我话是怎么一个意思。你不是说咱们俩年龄相当?!那你以后别跟我爹一起放臭屁了,也省得我开口叫你叔,你看行不行吧?!要只是我们俩一起臭屁,就省得史十亿,史百亿知道,去找你这个便宜叔叔为难。”

    狄阿鸟虽然心中悲痛,受他饶舌,只想闭口不语,然而人家好心等着自己,自己也不好怠慢,信口问道:“你上头有三个哥哥?!”

    史万亿略带伤感,说:“史万斤夭折了,史十万被我大娘弄丢了,史千万溺水而死,史百万是个婆娘,去河东让人家当猪养,还是饿死了,我大娘一直有病,等我爹娶了我娘,说,‘万’压不住咱家的邪,以后娃们就用‘亿’字吧,于是我上面就有了史十亿,史百亿,史千亿,史千亿是个女流,没去算她。她相貌还行,见了高大的男人也不是不动心,可一见你打不过她,只能被她当饼子捏,就一脚踢走了事,所以,我爹一直为这事发愁,后悔当初为什么让她习武,使她一顿吃我和我爹两个人的饭,吃得我大哥、二哥受饿,被人引诱,背叛我爹,家都不回一次。这一晃好几个年头过去,我和我爹只是见她把一个个男人打伤,找不到人将她领走。”

    狄阿鸟心不在焉。

    这一刻,他自然觉着没谁能跟自己死去的妻子相比,只感到对方话太多,还带着古怪的用意盯着自己的背后,让自己感到不舒服,回身托了托妻子的腰,悲自心发,恶从恨生,在心底说:“这种怪兽,让她一头撞死算了呗。”

    然而,人家说的应该是实情,史万亿一转身,要命地冲士兵们大喊:“傻站着干啥?!知道回去的路不,都走,小心我告诉史千斤,你们心里有她。”立刻就把这群士兵吓散了,微笑着跟狄阿鸟说:“他们都是又爱又怕。”说完,这又一扬手,等着狄阿鸟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面去他家。

    家眷的安危尚不知晓,狄阿鸟自然毫不犹豫,在马股上几加鞭,跑得跟箭一样。

    寒冬腊月,地表上薄雪涂了一抹,面儿平齐,更像是**,没个遮掩的世界,夜枭凄啼,霜雪更添,狄阿鸟怒火塞胸,双目如炬,丝毫不避劲风。此刻,他更担心家眷安危,提马奔驰,只恨不能化雁升飞。

    山坡上成拢的枯杆儿拔地高伸,被风雪打零零乱乱,四面歪斜,头颈千头万绪一般攒,山野和河边上的树木掉光了叶子,孤零零地矗站。

    夜色一一掠过,身侧黑白纷花,风弛电闪,土地冻得像石,马蹄乍疾,奏以二声。

    他一次次挂鞭掖臂,揽好妻子身骨,想起那并齐的枝,比翼的鸟儿,厮守的苍狼,相濡的鱼,两行清泪在一次留下,转眼化成了冰,耳边风卷,头脑嗡嗡。

    报仇!报仇!!

    报仇!!!

    他却只是轻轻地念叨:“阿爸。

    “阿晴。

    “阿叔。

    我的亲人。”

    风霜往口鼻中狂灌,战马喷气成团,纵蹄路梁,越发狂躁,到了天明,方望见楼关。

    一天一夜,紧赶慢赶,正好一个来回。

    折陈元龙心意算,何其不待。

    狄阿鸟心中冷笑。

    冲破风烟,马力已经不济,下来待马温下降,喂些精料和清水。

    过了一会儿,史万亿赶了上来,他背着妻子再上马,马生,背了人,脚一踩马蹬,马就往前抬蹄,鞍鞯就偏,偏了就往下坠。

    为了不摔到妻子,几次都跪在地上,登时浑身涔涔冷汗下来。

    史万亿下马扶他,稳不住马,便扶不上。

    也不知家中是否被仇人抄掠,几上几挫,时日不待,狄阿鸟只好望天祈求。

    他说了几遍:“阿晴,助我一臂之力,保佑那些孩子们无恙。”

    不知是不是李思晴在天之灵保佑,说完这些,再一上马,竟意外地顺利,再走,马已不肯再狂奔,急走慢赶,过楼关,走河堤,一前一后,抵达了洛水。河两岸的草坡上披了战火赐予的外衣,烧荒的痕迹随处可见,上了渡头,水缓冰沉,浮桥上蒙了一层灰漠漠带泥的干草,只能小心翼翼牵马过去,过了桥,费力上马再走,接近中午时,眼看到东坡亭,史万亿马力居上,走到了前头,在河堤飞掠。

    到了一座荒坡,铺天盖地稗草芦苇,间杂冰雪,已是到了。

    史万亿自然知道狄阿鸟请他来是为了一起御敌的,大老远瞧见监视流犯的戍卒们居住着两间泥房子,拔了佩剑往山坡上冲去。

    这两屋一棚,本该住十人,然而只有六人,因为上头派人要求协助捉拿反贼,走了四个,只剩下两人。

    一人在屋前收拾干草,免得再一下雪断了炊柴,一听得马蹄声,剑擦枯草蜂鸣轻颤,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抬头望望,坡底下上来一人一骑,骑士身穿简单甲胄,披了身披风,举把长剑,口中“喳喳哑哑”直呼,若不是要绕草坑,已经直接过来,不由大喊一声,再得不到回应之后,慌忙骂了句:“狗娘养的。”回头已摸了地上的长枪。

    抓了枪,小卒横了胆,眼看骑士已经在屋前的大场面上来抄自己,猛地往前一挺枪,只感到手中一轻,枪头不翼而飞,就地打了一个滚,喊了一个同伴的名,吆喝道:“快逃。”说完,连摸带爬,绕了屋往下跑。

    另外一个卒子也迅速从屋里出来,飞快地掠了一眼,穿过棚子旁边的柴堆,也投坡后去了。

    史万亿本想掳个卒子,与狄阿鸟一起问问情况,没想到这个地方不太平,卒子警觉,跑了,连忙下马,分别到两间屋子看看,见里头没了人,再次上马,从屋前下路,奔往屋后追那二人。

    枯草高不见人,两个卒子借着掩护,连滚带爬,过沟翻梁,直奔东北沼泽。

    冬天结冰,沼泽并不可怕,但那儿往北就是一盘山,沼泽中见就夹了几个山包,横生树木蕨草,地形复杂,容易躲藏。

    他们在这一带生活久了,自然知道趋利避害,顷刻之间,就消失在史万亿的视线里。

    史万亿追好一会儿,都没能追上,寻个高坡眺望,通过草杆摇晃的程度作了判断,绕过一片坑洼不平的地方,自另一个方向追到沼泽地,到了之后,一眼看地形,知道两个卒子是想从这里上山,便一扯缰绳,从另一个方向绕去堵截。

    他早早长了个头,年龄也不大,刚刚二十出头,见二人逃窜,一时心性陡发,也不管抄过去要多久,非要将二人抓上一个,便不等狄阿鸟先自走了。

    狄阿鸟并没来过这片要落户的地方,看着坡上房屋,也要过来询问,然而到了这儿,看到史万亿死追不舍,也连忙下路。

    他的马虽是陈元龙带来的骏马,牙口不轻不重,却不比史万亿自己俘虏过来的口外马耐跑,背上再驮了两人,一路惜着马力,惜着马力,走了半天零一个小夜,腿也打了飘,一脚轻一脚重,再想为主人出力去追史万亿,也就远远看个人影,让狄阿鸟知道史万亿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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