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节 脱眉而亡-《挥戈逐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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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又说:“交了定金,你要跟着他,看看他住哪,家里几口人,什么状况,想干什么,听明白了么?!”

    他看马不芳不情愿,干脆实话实说:“那是我一个朋友,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资助他,知道了么?!”

    说完,攘走马不芳,自己留在当铺等着。

    里头的老先生还没有从柜上走开,轻轻地说:“先生真是仁心的好人。”

    狄阿鸟笑了笑,交上银子,说:“我现在就把那些破铜烂铁赎回来,可以吗?!”

    于是,里头的人又一样一样往外递,递到匕首,老先生抽开看了看,惊叹道:“这匕首不错。”狄阿鸟问:“你们要么?!”

    那先生笑道:“要,要,正巧,朋友家的孩子过岁,要送礼物,我看你这匕首,他会喜欢。”他出五两,把一旁的伙计惊得不得了。

    狄阿鸟觉得这老先生人不错,就说:“那我送给您吧。”

    老先生不收,还是取了五两银子,递了出来,狄阿鸟收下了,找个椅子,坐着等人。里头便窃窃私语,给那先生说话,怪他不值,全落到狄阿鸟的尖耳朵里。他又听到那先生说:“你们都不识货吧,这匕首虽然没有什么装饰,里头却加了料,锋利不说,关键是形,你看看,这两边花纹一致,下部形状对称,上部又锯齿,再看这后面的柄,也是一样,规规整整,略微下沉,适合投掷,这会是凡匠之手么?!一般的刀剑,都有匠师的记号,这上面有没有?再看看这血槽,从底部出来,像个狼嘴,这可是杀人的家伙,喝血似吞,这狼牙呢,狼牙就是这锯齿,这锯齿……”他大概是在木头上拉了一道,声音低沉刺耳。

    狄阿鸟惊叹他的眼力,却不知道这些值不值五两银子,却听那老先生又说:“我问你们,这种兵器怎么打?!你看看这缺口,怎么打?!用什么样的锤子打?!这把匕首,奇特到这种程度,若加上合适的装饰,价值更高。你们再看外头那个年轻人,他的身材,体型,如果不走眼,武艺惊人,还从过军,说不定这是从藩邦过来的短兵器,这就不是价值不价值的了,物以稀为贵呀。”

    狄阿鸟揉了揉鼻子。

    说实话,这老先生虽然最后一点判断错了,可是别的,都一清二楚,自己设锯齿,适合投掷,适合砍击,适合钩挂,都是为了野外生存用,至于怎么打,很简单,用细腻的坩土倒模,抽取空气,缓慢注浇,一层一层浇铸,使得刃口的钢与脊上的铁不同,然后再垫略微收缩的刚模,内中抹磨制极细的石墨碳,把匕首稍冷一下,还柔软着,给放进去,在外头敲震,不损其基本形状,试着达到百敲百炼的目的,最后再稍微修理,形状已经一丝不差。有没有百炼钢好用,他还不清楚,不过开了锋,照样锋利无比,听老先生这么一评价,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多打几把,卖钱也行。

    一想到多打,他脑袋轰隆了,要是这样铸,打一把困难,泥模还好,钢模也要浇铸,简直费尽苦心,可是要打很多把,那就不同了,浇铸可以一起浇铸,压迫冲震,钢模只要四、五个就够了,如此反而比一把一把打省劲,比粗略铸造容易出胚,再细细敲打也省劲,又比工部直接铸造的制式兵器好用。

    工部那制式刀,也是浇铸的,真没法提,铸了之后,不作敲击,放在那儿冷却,不作褪火,甚至不用碳用煤。

    到了士兵手里,刀剑极容易被锋利的兵器砍开,露出一层灰的断面。

    就这么一个样儿,产量也不高,到了军府,库存不够,士兵断了就领不上来,于是,大家干脆都用枪,枪用的铁少,就一个头。

    听王志说,皇帝都极为不满,发了一通脾气,问:“这样的东西,能给前线的将士用吗?!”真的不能用,做菜刀都不够,打犁铧,马跑得快了,犁深了,它还断呢。

    皇帝大概也滚过白刃,愤怒之极,杀了好几颗人头,却没办法改进,只好在外头的铺子订兵器应急,如果是制式,给图纸,到时上缴,测质,返款,结果造就出杨二这样的一批富翁。

    正因为这种缘故,现在将士身上的兵器,盔甲,造价特别高,但质量还是不够好,原因很简单,一般的铁匠铺都不合标准,大的才有铸造的条件,铸造出胚,但是比起朝廷上,只是用了碳,多了一道褪火,一出一大批,为了省工省时,大部分不会当百炼钢冶炼,也就是加几钱碳,加补个刃钢,更不要说镏,镀,除油,出光等工艺,天天擦着,还照样能生锈,要是出去打仗,天气一湿,天天再忙着磨,回去之后,那锈,跟雨后的韭菜差不多。可狄阿鸟的不一样,一层层注完之后,用废液熬开水,得出一种古剑上的元物,将刚刚成型的剑一放,呼啦,就是一圈彩,最后反复舔火,冲压敲震涂了石墨粉,彩色没有,剑黑归黑,不淬不镀,却也不容易生锈。

    甚至可以用来打薄薄的鱼鳞甲片。

    今天老先生一推崇,他一回顾,结果大为丰盛。

    他觉得解决工部制式兵器的劣质问题不难,二话不说,起身去柜台讨了笔墨纸砚,细细记录一番自己的设想,以便大规模出产优质兵器。

    马不芳回来与狄阿鸟一道往家走,心里仍念着那个翡翠板指。他是个江洋大盗出身,对宝物有种天生的热爱,而今成了狄阿鸟家里的一员,生活休息相关,有一种极为吃亏的感觉,就不停提示狄阿鸟,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能给赎回来,不过也打心眼里佩服狄阿鸟的够朋友,讲起吴班的情况。

    狄阿鸟这次又做对了,如果他真花费那么高的价钱,买一本方舆书籍,耳目回报上去,上头肯定多想,然而他付定金,却不拿书,那就不一样了,何况这一路不避人,只管讲话,无疑是最好的澄清。

    两人到了家,把东西相予给人,却听到岳母当着女儿的面儿,说她父亲:“你爹近来老是掉头发,掉眉毛,掉得厉害,你让他找个郎中去看看吧,他给你说他就是郎中,说是人越来越老,就是会掉,不让你管。”

    谢道临笑着说:“人老毛衰,也就你母亲多心。”

    狄阿鸟总想称赞自己的岳父,打一旁添一嘴:“那是人太聪明了,人太聪明了,就会脱眉。”

    说到这儿,他发现外父不满意,正觉着自己说长辈聪明不太好,只听谢道临淡淡重复说:“脱眉而亡,是么?!”

    狄阿鸟一下木了,正想解释。

    谢道临又说:“听说王仲宣脱眉而死,倒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再没有听说过第二个。”王仲景是一个时代富有盛名的文学家,玄学家,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才,史书记载:“性善算,作算术,略尽其理。善作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可谓才华横溢,后来脱眉死了。

    狄阿鸟只说了个脱眉,不过是作笑谈,没想到外父性格古怪,竟然怀疑自己影射他,不免想要解释。

    谢道临却摆了摆手,不再提了,给他说:“我就这一个女儿,虽然给你生了女儿,可你也不能埋怨她,你也接触了玄学,切不要……”

    狄阿鸟知道他的意思,连忙说:“我其实更喜欢女孩子。”

    谢道临不顾母女的注视,又问:“我留给你的文稿,你都看了?!理得透么?!”

    狄阿鸟已经充分理解,而且作以大量的推算,假以时日,自然可以推陈出新,不过却觉着有些地方还不免模糊,说:“有些地方还需要外父指教。”

    谢道临点了点头,说:“这些东西,过于复杂,理不透也没关系,慢慢梳理,总有理透的一天,就怕你失去了兴致。”

    谢小婉连忙说:“他兴致越来越高了,一个冬天疯疯癫癫,对我们理都不理,都是爹爹把他害的。你们不知道,他光用纸就花了好些银子,画了整整几麻袋,有几天,一天到晚画八卦。”

    谢道临本来以为他是搪塞自己,听女儿一说,吃一惊,问:“你一个冬天,都在看?!弄懂多少,你自己给我说说。”

    狄阿鸟恭敬地说:“有些不懂,比方说金子,能成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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