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凤箫声动-《金瓯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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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衙忙碌一日的尉迟晓隐约也听说了她走后长街上的事情,然而对此,她惟能一叹而已。
等她理毕一日之事准备回府时,天已经黑透了。外城中高挂起宫灯,一盏一盏,鳞次栉比。许是外伤刚好的缘故,她只觉得格外得累,往外走的脚步都软软的虚浮着,眼前明亮的灯火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一条由火光铺就的长廊十分悠远,看不到尽头。
尉迟晓想找面宫墙暂靠着歇歇脚,她逡巡一圈,向离自己最近的墙边走去。那面墙离她最多不过六丈,可是一步一步迈过去,竟然怎么都走不到头。这是怎么了?她正想着,手臂突然被握住。在宫城之内,尉迟晓没有惊慌,她抬起头看向握住自己的人。先入眼的是琥珀色的大袖,而后是焦茶色兽纹的领口,再来是那一张极少如此焦灼的妖娆容颜。
“……子瑜?”
“在门外等不到你。”唐瑾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你太累了,我抱你出去。”
“不要。”她要挣脱,岂不知自己推开唐瑾的手犹如轻抚,根本没有力道。
“这个时间外城除了巡查的侍卫什么人都没有。”唐瑾说着已经将她打横抱起,不忘护住她的肩头,好让她舒适的靠在自己怀里。
一直到走出城门,尉迟晓才觉得眼前清楚了些。被抱上马车,她才想起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一句“王爷”让唐瑾心里揪了一下,她也只有在神思不清的时候才肯再叫他“子瑜”。唐瑾如常答道:“正巧出门看到如是要来接你,便和她一道来了。”因在车旁和她说话,唐瑾也不去骑马,索性赖上了车。
对泉亭王这样的无赖行径,尉迟晓在数年前就已经习惯了。此时车马也已走了起来,尉迟晓也就让了地方和他同坐。横竖车内也还宽大,两人同坐并不显尴尬。
“你外伤刚好,气血亏虚还没有补回来,该多注意些。”唐瑾琥珀色的衣袖无意间叠在了她的官袍上。
尉迟晓抽回衣袍,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向他问了一句,“王爷用过晚膳了吗?”
这样简单的一问让唐瑾心中大喜,忙道:“还没有,你也还饿着呢吧?晚上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累了一日,倒不想吃什么了。”尉迟晓恹恹的说。
“鱼头豆芽汤好不好?”唐瑾商量着问,“淡淡的喝上几口,总比什么都不吃好些。”
尉迟晓想了想,道:“也行吧。”又说:“王爷若不嫌弃,晚上来敝处一同用膳吧,可好?”
唐瑾喜不自胜,应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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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晓回府方换了衣服,饭厅里已经准备齐了。按理说这汤要炖起来总要个把时辰,不知怎的这样快。
为尉迟晓更衣的我闻喜滋滋的说:“小姐不知,这菜虽是咱们府里的,汤却是从王爷府上送来的。听说是今个儿炖了好几道,等着小姐选呢。”
尉迟晓仍旧淡淡的,没有一点在长街上与文珑有说有笑的样子。晌午圣上的话犹在耳畔,轩辕舒如此说,不仅是支持她与唐瑾往来,更多的恐怕还是想让她来拉拢一处无形的力量,铺一条有进有退的康庄大道。
对上眼前和自己一同吃饭的人,她不确定自己能做到。
唐瑾一直殷勤的注意着她,为她布菜、成汤,小心翼翼的说着,“这个对身体好,吃一口试试,好不好?”
这些本来都是该下人做的。
她再清楚不过,出身大巽后族的泉亭王是何等高贵的身份,他的妹妹是已与大巽皇帝订下婚约的准皇后,而他是与端木怀自小一起长大的伴读,深得信任。端木怀曾将半壁江山的兵权交在他手里,他在巽国的身份恐怕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而已。这样的一个人,为她,做着下人该做的事情,因她一句“一同用膳”的邀请而喜不自胜。于前,于今,于后,尉迟晓都不忍心利用他。
那么。
如果不是利用他呢?
“怎么了?这个不好吃吗?”唐瑾从她碗里夹过菜自己尝了,又夹了旁的,“不喜欢的话,试试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尉迟晓嚼着他夹过来的芥蓝,瞅着眼前的汤碗问道:“等过一阵我不那么忙了,我们再去莫愁湖可好?”
唐瑾夹菜的手顿住,忙抬头应道:“当然好,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好!”
尉迟晓轻轻一笑,淡得如拂过水面的柳絮,“过段时间天也暖了,正是泛舟的好时候。”
唐瑾似乎没有在听她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尉迟晓正不解,就听他说道:“卿卿,你笑了,你很久没有对我笑过了。”
尉迟晓不由笑道:“至少有冷笑过吧?”
唐瑾望着她真心绽开的笑容,自己也笑了,“是,不过那样的笑快冻死我了,这笑却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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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陵的春天还没有彻底到来之前,离的大军已经开来了边境,一直驻守柘城的言节早就做好的应战的准备,战场在他的有意诱导之下,选在距柘城五十里外的峡口。另一方面,京城之中已派遣骠骑将军宛宏、车骑将军卢江分两路各统一万兵马前去支援。
金陵城的城墙上,晨雾还没有散去,湿凉的空气有着水雾的味道。文珑和尉迟晓二人比肩并立,静静的看着大军消失在天际。
“我们也该回去了。”文珑说。
两人下了城墙,唐瑾正站在墙根下,他轻摇一把折扇,只那样长身而立,就让人觉得举手投足都有风流万千,他身旁一株娇艳的桃花竟是黯然失色。即便史家在《巽史》这样的正史中说起泉亭王的姿容,都忍不住赞一句“艳色绝世,群芳难逐”。《巽史泉亭昭武王传》中又说:泉亭王唐瑾“貌若好女,帝幼初见之,以为妖玩”。
唐瑾身后的苍术牵了一匹马,苍术身旁是文珑抬软轿的家仆。
文珑道:“难得休沐日,你们两个好好玩。”回身便上了轿子,他余光瞥见唐瑾扇面上的字迹。那字迹苍劲有力,隐隐含了吞吐山河之势。文珑不做多言,放下轿帘,吩咐起轿。
这厢尉迟晓打量了一眼唐瑾手中的折扇,“你的扇子……换了?”那是一把金箔包边的素锦洒金折扇,白玉作轴的扇骨镂刻着“有凤来仪”的图样。数年前,二人初见时,唐瑾也总带着一把折扇,不过与现在这柄并不相同。这段时日她一直爱搭不理,倒是直到今天才注意到。
“过去那把,”唐瑾微不可识的顿了一瞬,“用得久了。”
“我记得那一把也是金箔镶边,不过扇钉用的是象牙不是白玉。”尉迟晓拿过扇子细看,“这字,还是你写的。”
“是了,你还记得我的字。”唐瑾因她的话而露出春半桃花一般的笑容。
“窦登州的《夜行古战场》。”尉迟晓将扇子合上还给了他。
“不喜欢?”唐瑾问。
“没什么喜不喜欢,”尉迟晓说,“我记得你以前的扇子上写的是陈同甫的《念奴娇》,比这个要壮阔,这诗看起来悲悲凉凉的。”
“那回去换一把就是了。”唐瑾将扇子随手递给苍术,这边扶尉迟晓上马。他亲自牵了马缰,对马上的人问道:“这么早天气还冷,去莫愁湖边的那家抱月楼喝茶暖暖身子,你觉得好吗?”
“都好。”
清晨的金陵城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东市、西市、南市、北市都已经开了,挑担叫卖的小贩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开,吆喝着“豆浆、豆腐脑——!”
唐瑾牵马穿过几处坊隅就到了金陵城中轴偏西的莫愁湖,这个时刻文人雅客们还没有出门,茶楼里很空。苍术上前问掌柜要了雅间,在京城中做掌柜的都极有眼力,见是太常来了忙不竭的招呼。
掌柜亲自领着到了楼上风景最好的一处雅间,“还是大人常来的那间,大人可有三五个月没来了,这间刚刚翻修过,大人看看。”
还没等尉迟晓上前,苍术抢先一步。他进了雅间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查看一番,确认十分安全,才请王爷入内。
唐瑾按照尉迟晓的喜好,点了几样点心小菜,“可惜这个时节没什么好茶,最早的社前茶,这时候还没上来呢。”
掌柜说道:“说来正巧,小店前日刚来的‘乌牛早’,二位可要尝尝?”
“‘乌牛早’虽说是最赶早儿的茶,不也要到下个月才有?”唐瑾说。
掌柜道:“爷有所不知,这不是金陵本地的那茬儿,是昨儿刚从南边运来的,因而更早些。”
金陵对于唐瑾这个生活在巽都云燕的北方人来说已经算是南边了,而实际上,金陵城位于兑国版图的北面,往南便是江东诸地,再南还有交州等地。
“那可好,我还不知有这样早的茶,”他看向尉迟晓,“可要来一壶尝尝?”
“都好。”尉迟晓说。
小儿下去吩咐厨下上茶,掌柜客气的说:“这位爷面熟,像是以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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