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在掌管内府国库的钱财,经营商业,共八房分。) 贾雨村还没看完,忽然听见外面传点通报,有人来报:“王老爷来拜访。” 贾雨村听说,连忙整理好衣帽出去迎接。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他才回来,继续向门子细问案情。 门子说道:“这四家都是互相联络有亲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彼此扶持遮掩,都有照应。如今被告打死人的薛家,就是‘丰年好大雪’的‘雪’家。他们也不仅仅依靠这三家,在京城内外的世交亲友本来就不少。老爷现在要捉拿谁呢?” 贾雨村听他这么说,便笑着问道:“照你这么说,这件案子该怎么了结呢?你大概也深知这凶犯躲藏的方向吧?” 门子笑道:“不瞒老爷说,不但凶犯躲藏的方向我知道,就连那个拐卖丫头的拐子我也认识,死去的买主冯渊的情况我也十分清楚。让我详细给老爷说说:这个被打死的死者冯渊,是本地一个小乡绅的儿子,自幼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独自一人守着些微薄的家产过日子。长到十八九岁的时候,他酷爱男风,最讨厌女子。这也是前生的冤孽,恰巧遇见这个拐子卖丫头,他竟然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丫头,下定决心要买来做妾,还立下誓言,以后再也不结交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女人,所以才约定三日后再让丫头过门。谁知道那个拐子又偷偷把丫头卖给了薛家,他原本想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到别的省去,可没想到没能走脱,被两家抓住,狠狠地打了一顿。两家都不肯要回银子,只想要领回丫头。那薛家公子哪里是肯让人的,便喝令手下的豪奴动手打人,把冯公子打得半死不活,抬回家去三天后就死了。” “这薛公子本来早就选定了日子要进京,出发前两天,偶然遇见了这个丫头,想要买下来就进京,没想到闹出了这件事。既然打了冯公子,夺了丫头,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只管带着家眷上路了。这里自然有他的兄弟和奴仆料理后事,他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为此逃走。不说这些,老爷您知道这个被卖的丫头是谁吗?” 贾雨村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门子冷笑一声,说道:“这个人算起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她就是当年葫芦庙旁边居住的甄士隐老爷的小姐,名叫英莲的那个。” 贾雨村大吃一惊,身子微微前倾,说道:“原来就是她!我听说她长到五岁的时候被人拐走了,没想到如今才被转卖。” 门子说道:“这种拐子专门偷拐五六岁的孩子,把他们养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等到十一二岁的时候,看他们的容貌长相,如果长得好,就带到别的地方转卖。当年这个英莲,我们天天哄着她玩,虽然已经隔了七八年,如今她已经十二三岁了,模样虽然长开了,变得更加齐整好看,但大致的相貌还是没变,熟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况且她眉心中间原本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是从胎里带来的,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偏偏那个拐子又租了我的房舍居住,有一天拐子不在家,我也曾问过她的来历。她是被拐子打怕了,万万不敢说实话,只说拐子是她的亲爹,因为没钱还债,才把她卖掉。我又再三哄劝她,她又哭了起来,只说‘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这就更加确定是她了。” “那天冯公子看中了她,付了银子,拐子喝醉了酒,英莲自己感叹道:‘我今日的罪孽可算是满了!’后来又听说冯公子要三日后才来接她,她脸上又露出了忧愁的神色。我不忍心看她那可怜的样子,等拐子出去后,又让我的妻子去安慰她:‘这冯公子特意选了好日期来接你,可知他一定不会把你当作普通丫鬟看待。况且他是个极其风流的人物,家里过得也十分富足,向来最厌恶女色,如今竟然花大价钱买你,以后的好日子自然不用说。只需要忍耐两三天,何必忧愁烦闷呢!’她听了这些话,才稍微缓解了忧愁,觉得从此可以有个好归宿了。谁料到天下竟然有这么不如意的事情,第二天,拐子就把她又卖给了薛家。如果卖给第二个人也就罢了,偏偏这薛公子的绰号叫‘呆霸王’,是天下第一个任性好强、意气用事的人,而且花钱如流水。他手下的人把冯公子打得落花流水,硬生生把英莲拖走了,如今英莲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这冯公子空欢喜一场,心愿没能实现,反而花了钱,送了性命,实在是令人叹息!” 贾雨村听了,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遇,并非偶然。不然冯渊怎么偏偏就看中了英莲?英莲被拐子折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归宿,而且冯渊又是个多情的人,如果他们能走到一起,倒是一件美事,偏偏又生出这样的变故。这薛家纵然比冯家富贵,但想想薛公子的为人,自然是姬妾众多,荒淫无度,未必比得上冯渊对她一心一意。这正是梦幻般的情缘,却偏偏遇到了一对薄命的儿女。暂且不说他们了,只说如今这件官司,该怎么判决才好呢?” 门子笑道:“老爷当年是何等英明果断,如今怎么反倒成了没主意的人了!小人听说老爷能够补升这个官职,也是依靠贾府和王府的力量。这个薛蟠就是贾府的亲戚,老爷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完整的人情,把这件案子了结了,日后也好去见贾府和王府的人。” 贾雨村说道:“你说得何尝不是。但这件事事关人命,我承蒙皇上的隆恩,得以起复任用,实在是重生再造之恩,现在正是殚精竭虑、努力报效朝廷的时候,怎么可以因为私人情谊而废弃国法呢?我实在不忍心这么做。” 门子听了,冷笑一声,说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这世上,这样的大道理是行不通的。难道老爷没听说过古人说的‘大丈夫要审时度势,相机行事’,又说‘能趋吉避凶的才是君子’。依照老爷的说法,不但不能报效朝廷,恐怕连自身都难保,还请老爷三思而后行。” 贾雨村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才抬起头说道:“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门子说道:“小人已经想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老爷明天升堂,只管虚张声势,签发文书、下令拿人。原凶薛蟠自然是捉拿不到的,原告那边肯定坚持要把薛家族中的人和奴仆抓几个来拷问。小人在暗中调停,让他们报个薛蟠暴病身亡的消息,再让薛家族中和地方上的人一起递上一张保呈。老爷就说自己擅长扶鸾请仙,在公堂上设下乩坛,让军民人等都来观看。然后老爷就说:‘乩仙已经批示了,死者冯渊和薛蟠原本是因为前世的冤孽相遇,如今狭路相逢,本该了结这段恩怨。薛蟠现在已经得了无名之病,被冯渊的魂魄追索而死。这场灾祸都是因为拐子某人引起的,这个拐子原是某乡某姓的人,按照法律严加处置,其余的人就不再追究了’等等。小人在暗中嘱托那个拐子,让他如实招供。众人看到乩仙的批语和拐子的供词相符,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了。薛家有的是钱,老爷判他们赔偿一千两银子也行,五百两也行,作为给冯家的烧埋费用。那冯家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亲人,不过是为了钱,见到有了这笔银子,想来也就不会再闹事了。老爷仔细想想,这个计策怎么样?”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