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红楼梦白话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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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拿了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些的生得十分水秀,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回道:“叫蕙香。” 宝玉又问:“是谁起的?” 蕙香道:“我原叫芸香,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 宝玉撇嘴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 又问:“你姊妹几个?” 蕙香道:“四个。” 宝玉道:“你第几?” 蕙香道:“第四。” 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 一面说,一面命她倒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着嘴偷笑。

    这一日,宝玉也不大出房,也不和姊妹丫头厮闹,自己闷闷的,不过拿着书解闷,或弄笔墨,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这四儿是个聪敏乖巧的丫头,见宝玉重用她,便变尽方法笼络。到晚饭后,宝玉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往日这时节,袭人等人围着,说说笑笑十分热闹,今日却冷清清一人对灯,心里好生无趣。待要赶她们来陪,又怕她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若拿出主子的规矩镇唬,又觉得无情太甚。只得横下心,权当她们都不在,反倒怡然自悦。便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拿起《南华经》来看,正看到《外篇?胠箧》一则,文曰: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宝玉看至此,意趣洋洋,趁着酒兴,笔尖蘸着酒气,手腕一挥,不禁提笔续道: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则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则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续毕,掷笔就寝,头刚着枕便沉沉睡去,一夜竟不知所梦,直至天明方醒。翻身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宝玉早已把昨日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便推了推她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了。”

    原来袭人见宝玉日夜和姊妹们厮闹,直言相劝料他不改,便想用柔情警醒他,料他不过半日便会回转,不想宝玉竟一日夜没理她,自己反倒没了主意,一夜也没好生睡着。今忽见宝玉这般,料他心意回转,便越性仍不理他。宝玉见她不应,便伸手替她解衣,刚解开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己扣上了。宝玉无法,只得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 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老太太那边的早饭了。” 宝玉道:“我过那里去?” 袭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丢开手,省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什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 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这茬呢!” 袭人道:“一百年我也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

    宝玉见她娇嗔满面,眼角眉梢都带着委屈,情不可禁,便从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手腕一使劲,“啪” 地折成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一样。” 袭人忙拾了簪子,眉头蹙着道:“大清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什么要紧,也值得这般动气。” 宝玉道:“你哪里知道我心里急!” 袭人见他这般,嘴角忍不住带了笑意:“你也知道着急么!可知我心里怎么样?快起来洗脸去罢。” 说着,二人方才起来梳洗。

    宝玉往上房去后,黛玉走来,见宝玉不在房中,便翻弄案上的书看,可巧翻出昨儿宝玉续的《庄子》来。看至续文之处,黛玉嘴角扯着冷笑,指尖点着纸页,又气又笑,也提笔续了一绝云:

    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

    写毕,也往上房来见贾母,随后又往王夫人处去了。

    谁知凤姐的女儿大姐儿忽然病了,府里正乱着请大夫诊脉。大夫诊过脉,笑着回道:“替夫人、奶奶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 王夫人、凤姐听了,连忙追问:“可好不好?有没有妨碍?” 医生回道:“病虽险,却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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