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 贾母听了,如同摘心去肝一般,哭得更凶。赵姨娘在旁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他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这口气不断,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安生。” 话没说完,贾母照脸啐了她一口唾沫,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谁叫你来多嘴多舌?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做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素日都不是你们调唆着逼他写字念书,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像避猫鼠似的?都不是你们这起淫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他,你们遂了心,我饶不了一个!” 一面骂一面哭。贾政在旁听见,心里越发难过,喝退赵姨娘,上前委婉解劝。一时又有人来回:“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 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骂道:“是谁做了棺椁?” 一叠声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 正闹得天翻地覆,忽闻隐隐的木鱼声响,有人念道:“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母、王夫人听了,哪里还耐得住,忙命人快请进来。贾政虽不大情愿,却不敢违拗贾母,又想这深宅大院竟能听得如此真切,心中也觉希罕,便命人请了进来。众人举目一看,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那和尚鼻如悬胆、两眉修长,目似明星、暗藏宝光,穿着破衲芒鞋,浑身腌臜,满头是疮;那道人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贾政问道:“二位道友在那庙里焚修?” 那和尚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 贾政道:“倒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二位有何符水?” 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奇珍,何必问我们要符水?” 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心中一动:“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 那和尚道:“长官哪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不灵验了。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颂持颂,只怕就好了。” 贾政连忙从宝玉项上取下通灵宝玉,递与二人。那和尚接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 念毕,又摩弄了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 说着回头便走。贾政赶着要让他们坐了吃茶、送谢礼,二人早已出去了。贾母等还派人去赶,哪里有踪影。只得依言将宝玉、凤姐安放在王夫人卧室之内,把玉悬在门上,王夫人亲身守着,不许别人进来。 至晚间,二人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如获至宝,连忙熬了米汤给他们吃了,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来。李纨、贾府三艳、薛宝钗、林黛玉、平儿、袭人等在外间听消息,闻得二人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还未开口,林黛玉先念了一声 “阿弥陀佛”。薛宝钗回头看了她半日,嗤的一声笑了。众人都不明白,贾惜春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 宝钗笑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渡众生,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要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得可笑不可笑?” 林黛玉脸颊发烫,啐了一口道:“你们这起人不是好人,不知怎么死!再不跟着好人学,只跟着凤姐贫嘴烂舌的!” 一面说一面摔帘子出去了。欲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