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ICU病房的红灯在走廊尽头明明灭灭,像一只窥视着人心的眼。厉墨琛站在玻璃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墙面,留下几道浅淡的白痕。四个小时了,从糖糖被医生用绿色手术布裹着推进去开始,时间就像被无限拉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在绷紧他的神经,直到快要断裂。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西装——这件来自意大利老裁缝的定制款,曾被他视若珍宝。羊毛混纺的面料挺括得能撑起商业谈判时的绝对气场,袖口的珍珠母贝纽扣在灯光下总泛着温润的光。可现在,它皱得像块被揉烂的咸菜,肘部因为他反复撑在墙上而堆起重重褶皱,领口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灰尘,连纽扣都歪斜着,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此刻的狼狈。 “厉总。”助理小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举着平板的手微微发颤,屏幕边缘还沾着半干涸的咖啡渍——那是半小时前他手滑打翻的,此刻却顾不上去擦。“林小姐……林薇薇小姐打了三次视频请求,说有急事。” 厉墨琛没有回头,视线依旧死死黏在ICU里那抹小小的身影上。糖糖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监护仪上的曲线随着她微弱的呼吸上下起伏,像随时会坠断的蛛丝。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挂掉。” “可是她……”小陈还想说什么,平板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林薇薇那张敷着粉色蚕丝面膜的脸占满了整个画面,面膜边缘没贴好的地方鼓着气泡,她却毫不在意,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声音甜得发腻:“琛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呀?伯母刚才打电话来,说下周的慈善晚宴让我们一起去呢,她还特意让人给我订了高定礼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厉墨琛垂在身侧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攥着什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她看清了——那是只儿童手表,粉白相间的表带磨得发亮,表盘上贴着几张歪歪扭扭的卡通贴纸,其中一张小熊贴纸的边角已经卷了起来。 那是糖糖的表。早上在宴会厅,她还看见这孩子举着手表到处炫耀,说这是妈妈送的生日礼物,能拍照能打电话,还能“藏秘密”。 林薇薇的声音瞬间卡壳,面膜下的脸色沉了沉。厉墨琛什么时候对这种廉价的儿童玩具上心了?他连看自己新买的限量款包都没这么专注过。 “滚。” 一个字,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过来。林薇薇还没反应过来,屏幕已经黑了下去。她盯着暗下去的平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掠过一丝怨毒。苏暖的女儿,果然是个祸害。 走廊里再次陷入死寂。小陈识趣地退到远处,不敢再出声。厉墨琛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他松开手,将那只儿童手表放在掌心。表壳是塑料的,边缘被磨得有些圆润,背面还刻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糖糖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这只表。以前每次见到糖糖,他都觉得这孩子像只聒噪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连带她身上的一切都显得碍眼。可现在,这只冰凉的塑料表,却成了他与那扇紧闭的门后,唯一的连接。 他想起糖糖被推进抢救室前的样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却死死攥着这只表不肯放。医生想把表取下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头,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含糊地喊着“妈妈……表……” 苏暖当时扑在床边,哭得几乎晕厥,反复说着“糖糖别怕,妈妈在,表也在”。 表……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厉墨琛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表盘上的贴纸。那是张奥特曼贴纸,奥特曼的眼睛被糖糖用马克笔涂成了红色,看起来有点滑稽。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厉家老宅,糖糖举着手表对他说:“叔叔,你看我的奥特曼,能打败所有怪兽哦!”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别挡路。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开,连呼吸都带着疼。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触到一片滚烫——不知何时,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滴在手表的表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廊里的壁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神经上。凌晨一点,有护士推着治疗车从身边经过,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落地。凌晨两点,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断断续续,很快又被哄住。凌晨三点,ICU的门开了条缝,医生走出来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厉墨琛还是听清了——“……情况不太稳定,准备第二套方案……” 他的心猛地一沉,刚要站起来,掌心的手表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在这死寂的凌晨,震动声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只被困住的飞虫在拼命挣扎。厉墨琛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用颤抖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听筒里先是一阵嘈杂的电流声,滋滋啦啦的,像老旧的收音机没调好频道。过了几秒,一个微弱得像羽毛拂过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喘息:“……爸爸?” 厉墨琛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