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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CU的探视玻璃外，阳光已经把昨晚的雨痕晒得干干净净。糖糖攥着苏暖的食指，踮着脚尖往里面看——厉墨琛的眼睛还闭着，但脸上的血色比昨天多了些，插在手臂上的输血管已经拔了，只剩一块淡蓝色的纱布贴在那里。护士刚换完药，轻声跟苏暖说“厉先生恢复得不错，今天可以转普通病房”，糖糖的小脸上立刻绽开笑，却又很快抿紧嘴唇，故意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像是在跟谁赌气。

    苏暖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发间还没拆的小发绳——那是昨天着急来医院时随便扎的，有点松了。她正想找个地方重新帮糖糖扎好，病房门就被推开，护工推着病床走出来，厉墨琛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爸爸！”糖糖的声音先飘了过去，脚却没动，还是攥着苏暖的手，小身子绷得直直的。

    厉墨琛的目光先落在糖糖身上，喉结动了动，声音还有点沙哑：“糖糖……”他想抬抬手，却被护士按住：“厉先生，您刚脱离危险，还不能用力。”他只好又放下手，视线转向苏暖，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些没说出口的慌乱，“暖暖，你……”

    “先去普通病房吧。”苏暖打断他，弯腰抱起糖糖，“护士说那边环境好，也方便照顾。”她没看厉墨琛的眼睛，抱着糖糖跟在护工身后，脚步很轻，却像是在刻意跟病床保持距离。

    厉墨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知道苏暖在生他的气——从昨天输血时发现血液有毒，到后来张嫂打电话说林薇薇下毒，再到李警官带来他堂叔捐血的消息，苏暖全程都很冷静，冷静得让他心慌。他昏迷前最后记得的，是火海里护住她们母女的画面，可醒来后才知道，自己差点因为林薇薇的阴谋丢了命，还让苏暖和糖糖担了这么大的风险。

    普通病房在三楼，朝南的窗户，阳光能直接照到病床上。护工把厉墨琛安置好，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离开。病房里只剩他们三个人，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麻雀偶尔叫两声。

    糖糖从苏暖怀里滑下来，走到病床边，仰着小脸看厉墨琛。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两颗小露珠，却没了平时的黏人，反而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地问：“爸爸，你是不是跟林薇薇阿姨在一起了？”

    厉墨琛愣了一下，没想到女儿会问这个。他看向苏暖，发现她正背对着他们整理床头柜，肩膀微微绷紧，显然也在听。“没有，糖糖，爸爸没有跟她在一起。”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爸爸只喜欢妈妈，一直都只喜欢妈妈。”

    “那为什么林薇薇阿姨要让妈妈的血液里有毒？”糖糖又问，小拳头攥了起来，“张嫂奶奶说，她是想让爸爸活不成，还说她之前还想撞妈妈！爸爸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却不告诉妈妈？”

    这些话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厉墨琛心上。他知道林薇薇的心思，也知道她做过不少针对苏暖的事，可他总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没跟苏暖细说，却没想到最后会酿成这么大的祸。“爸爸知道林薇薇不对，也一直在阻止她，只是……”他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跟四岁的孩子解释成年人的复杂，“只是爸爸没做好，让妈妈受委屈了。”

    “不是受委屈！”糖糖突然提高声音，眼睛红了，“妈妈昨天哭了好多次！在ICU外面哭，在输血室也哭，晚上抱着我睡觉的时候，还偷偷擦眼泪！爸爸你让妈妈哭了，你就是坏爸爸！”

    她说着，伸手推了推厉墨琛的胳膊——没用力，却带着十足的气性。厉墨琛没躲，任由她推，心里又酸又疼。他想坐起来，却因为身体还虚弱，动作慢了些。糖糖见他没反应，更生气了，小手抓住病床的扶手，使劲把病床往旁边推了推，虽然没推动多少，却还是梗着脖子说：“爸爸你出去！我不要跟坏爸爸待在一起！妈妈也不要！”

    “糖糖！”苏暖急忙转过身，拉住女儿的手，“不能对爸爸这么没礼貌。”

    “可是妈妈！”糖糖委屈地看着苏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爸爸让你哭了！他不保护你，还让坏人欺负你！我们不要他了好不好？我们回我们的小房子，再也不跟他在一起了！”

    苏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蹲下身，把糖糖抱在怀里，用袖子擦了擦女儿的眼泪：“糖糖乖，爸爸不是故意的，他也受伤了，很疼的。”

    “他疼是应该的！”糖糖在她怀里蹭了蹭，声音还是带着哭腔，“谁让他不保护妈妈的！”

    厉墨琛看着母女俩相拥的样子，心里像被灌满了铅。他撑着身体，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动作有点吃力，额头上渗出了细汗。他没说话，只是走到病房门口，然后转过身，看着苏暖，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无措：“暖暖，我知道你在怪我。林薇薇的事，是我处理得不好，让你和糖糖受了这么多苦，我……”

    “厉先生，”苏暖打断他，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疏离，“你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等你恢复好再说吧。”她抱着糖糖走到床头柜边，拿起上面的水杯，“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走出病房，关上门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靠在走廊的墙上，手里还攥着水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其实她不是怪厉墨琛没保护好她，而是怪他一直把她蒙在鼓里——林薇薇的挑衅、新闻里的谣言、甚至可能存在的“买凶撞她”的事，厉墨琛从来没有跟她坦诚说过。她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应该一起面对所有事，可到头来，她却像个局外人，只能在危险发生时被动承受。

    病房里，厉墨琛看着紧闭的门，慢慢蹲下身，双手埋进掌心。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沉，很闷，还有些慌乱。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在商场上再难的项目，他都能游刃有余，可面对苏暖和糖糖的委屈，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起昨天苏暖为了给他捐血，毫不犹豫地去检验科；想起糖糖拿着儿童手表给小朋友发求助信息，小脸上满是担忧；想起自己昏迷时，她们母女俩在ICU外煎熬的样子，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该拿你们怎么办……”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哽咽，一滴眼泪从指缝间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苏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擦干眼泪，去护士站倒了杯水。她拿着水杯往病房走，走到门口时，却看到门缝里透出的那滴泪渍——很小，却很显眼，像一颗透明的小石子，砸在她心上。她的手顿了顿，怀里的文件夹不小心滑了下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离婚协议书飘了出来，落在脚边。

    她急忙弯腰去捡，却听到病房门被拉开的声音。厉墨琛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地上的离婚协议书上，瞳孔猛地收缩。他的手微微颤抖，声音沙哑：“暖暖，这是……”

    苏暖把离婚协议书捡起来，塞进文件夹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没什么，是之前准备的一些文件。”她绕过厉墨琛，走进病房，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你渴了吧，喝点水。”

    厉墨琛没有去拿水杯，而是走到苏暖面前，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满是受伤：“暖暖，你想跟我离婚？”

    “我……”苏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这份离婚协议书，是她在新闻里看到“厉母买凶撞她”的消息后准备的。那时她很绝望，觉得自己和厉墨琛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可后来厉墨琛为了保护她们母女受伤，她又把这份协议书收了起来。刚才不小心掉出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妈妈，你要跟爸爸离婚吗？”糖糖从苏暖怀里探出头，小脸上满是惊讶，“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爸爸了？”

    苏暖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不是的，糖糖，妈妈只是……”

    “是因为林薇薇？还是因为我妈之前做的事？”厉墨琛打断她，语气里带着急切，“暖暖，我知道之前有很多误会，也有很多我没处理好的事，但是我可以改，我可以跟你解释清楚，我们……”

    “厉先生，”苏暖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疲惫，“我现在不想谈这些。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息，好吗？”

    她抱着糖糖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儿童平板，给糖糖放她喜欢的动画片，却没心思看，眼睛一直盯着屏幕，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厉墨琛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他知道苏暖现在需要时间冷静，可他怕，怕这份冷静会变成疏远，怕她真的会离开他。

    中午的时候，张嫂提着保温桶过来了。她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小米粥和清淡的蔬菜。“先生，太太，我熬了小米粥，先生刚醒，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苏暖的脸色，见她没什么表情，又补充道，“昨天的事我已经跟警察说了，小芸也已经被抓到了，林薇薇那边……警察说会依法处理的。”

    苏暖点了点头，拿起碗，盛了一碗小米粥，递给厉墨琛：“趁热吃吧。”

    厉墨琛接过碗，却没动筷子，而是看着苏暖：“你也吃点。”

    “我不饿。”苏暖摇了摇头，又给糖糖盛了一碗，“糖糖，你吃点粥。”

    糖糖接过碗，用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厉墨琛，见他没动，又低下头，小声说：“爸爸，你快吃吧，不吃东西身体不会好的。”

    厉墨琛看着女儿，心里一暖，拿起勺子，慢慢喝起粥来。小米粥熬得很糯，带着淡淡的香味，可他却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全是苏暖刚才掉在地上的离婚协议书，还有她躲闪的眼神。

    张嫂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收拾好餐桌，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赶紧离开了。

    下午，厉墨琛的堂叔厉明远来看他。厉明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简单的休闲装，看起来很和蔼。他走进病房，看到厉墨琛坐在床上，笑着说：“墨琛，听说你醒了，我就过来看看。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谢谢堂叔，好多了。”厉墨琛站起身，想跟他握手，却被厉明远按住：“你坐着别动，刚恢复好，别累着。”他看向苏暖，点了点头，“苏女士，昨天真是辛苦你了。”

    苏暖笑了笑：“不客气，谢谢您愿意捐血救墨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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