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与猪作伴-《小说之王严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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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期间,鸿影全身心地沉浸在文学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他博览一切,贪婪地汲取一切包含思想的文字。他徜徉在赐予他无数神秘故事的殿堂。在他看来,这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深不可测。一切都藏在那深不可测的深处。

    此时,他的思想深处悄然发生著某种变化。对文学的狂热占据了他的头脑,他有一种强烈了解一切的衝动。因此,他將目睹的一切都囫圇吞下去,亟不可待地踏上新的大道,而且越走越远。头脑里的无数生命伴隨他一起踏上征途。在他脚下,一切都处在恆动之中。狂风肆起,波涛翻滚,四周升起的浓雾犹如微粒般时聚时散。梦想被唤醒,贴合的双翼渐渐张开,欲振翅高飞。

    鸿影在隱秘的变化中完全蜕掉过去的那层旧皮,向前飞跃了一大步。这一系列转变在悄无声息却又大刀阔斧地完成,周围人毫无觉察。內心受到未知的魅惑从而引发巨变,这是极合逻辑的一种结果。

    还有一种隨之而来的后果就是,隨著意识的自由驰骋,鸿影越发感到可任意支配的时间和空间极度匱乏。

    煤矿的工作繁重而艰巨。鸿影每天从早干到晚,没日没夜地重复著同样的劳作。他时常感到透不过气来,疲惫带来的压抑並不亚於漫漫的无眠长夜所带来的压抑。每次下井前,他都深深地感到厌倦。熬到上井后,他需要漫长的独处和孤寂来平復內心的烦闷。

    更难以忍受的是,煤矿如同一个喧闹的池塘,里面龙蛇混杂,有青蛙、蝌蚪,还不乏鰻鱼、水蛭之类。鸿影完全被淹没其中,磨灭了气势,遮蔽了光芒。他勤於阅读,却不被人理解,甚至遭到嘲笑;可他隨地吐了口浓痰,就有人对他说“好样的”。他对於周遭的一切感到完全绝望,感受著自己的生命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疯狂的漩涡席捲著活生生的人。倘若不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把鸿影从牢笼中解脱出来的话,他的力量也许会被吞噬殆尽。

    煤矿的后勤部有一个简陋的猪圈,餵养著一头老母猪和十几头猪崽,目的是为了改善伙食,自养、自宰、自吃。

    饲养员是个鱼目混珠的无赖,身上既有精明人的见机行事,又有莽撞汉的好吃懒做。一语道破,见风使舵就是他的最大特点,隨波逐流就是他的最大特长。

    劳动节前,后勤部平价採购了一批猪饲料。一个月后,市场上猪饲料价格飞涨,比之前上涨了一倍有多。饲养员禁不住诱惑,偷偷將饲料房的精饲料拿去卖,而只给猪餵粗饲料加和稀泥,结果被管后勤的班长当场抓住。饲养员被开除了。

    眼下,后勤部急需一个养猪的人。

    一天班会上,班长把饲养员投机倒把的事当作反面教材向大家通报。正面例子说多了,班长本人也觉得有点腻味。就好像一个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一样,偶尔也需要来点粗茶淡饭。饲养员的例子成了绝佳的调剂材料。班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事件的起因和经过,从饲养员投机取巧的行为说到了其贪得无厌的作风,从其作风又追溯到了其居心叵测的思想。一言以蔽之,归根结底还是坏在了根子上。末了,班长煞有介事地问道:

    “饲养员已经开除了,但猪还是要人养。有谁愿意去后勤部,挑起养猪这副重担的?”

    全场鸦雀无声。班长似乎对这种局面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说道:

    “有些人对养猪工作看法不端正,认为养猪被人看不起,整天和猪圈、潲水打交道,既没机会评优,又没机会加薪。我没说错吧?不少人对工作不负责任,拈轻怕重,把重担子推给人家,自己挑轻的,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然后再替別人打算,这种人其实才是不被重视,更不会被重用的。凡是毫无自私自利之心,为集体把猪带大养活的人,才算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有谁愿意去养猪?”

    现场安静得好像空气凝结了一样,毫无声响。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只苍蝇,围著班长的头颅欢快地飞旋,並发出强烈的轰鸣。班长挥手拍它,恨不得一巴掌把它打成肉酱,但总也打不著。等好不容易轰跑了那只苍蝇,班长清了清喉咙接著说道:

    “我们要认识到,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岗位都很光荣,都发挥著难以估量的作用。当我们每天闻著肉香,吃著猪肉时,是否想到背后是用许许多多头猪换来的?如果没人养猪,我们吃啥?填不饱肚子,谁还有力气干活?从这层意义上说,养猪可以说是煤矿重要的组成部分,是煤矿持续发展的內在需求。难道我们不应该以养猪为荣,以养猪为傲吗?有谁愿意去养猪?”

    还是没人应声,所有人好像被定住了。班长扫视了一圈,脸色严峻地继续说道:

    “身为一名煤矿工人,我们理所应当急煤矿之所急,忧煤矿之所忧。一直以来,奉献精神都是煤矿工人的底色。煤矿的建设离不开奉献精神。现在,正是需要大家发扬奉献精神的时刻。对於养猪的工作,只要带著感情去干,带著问题去干,带著责任去干,就是地地道道的为集体服务,就是彻彻底底的为群眾服务。谁把养猪放在心上,集体就把他放在心上。谁能与猪打成一片,连成一体,谁就是大家的模范。有谁愿意去养猪?”

    现场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滯了一样。班长见始终没人应答,语气也隨之变得生硬起来:

    “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对这些可怜的畜牲伸出援助之手吗?难道就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吗?”

    “报告班长,我愿意去养猪。”鸿影站起身说道。

    猪圈与世隔绝,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圈里的母猪蔫头耷脑,骨头棱蹭,肚皮紧缩成一块,嘴巴又长又弯,奶头滴溜得老长,背部和臀部的毛已磨脱净光。十几只猪崽嘴尖、腰细、个头小,或在水洼里躺,或在泥地里拱。圈里到处都是没人清理的粪便,围著一堆堆的苍蝇,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臭烘烘的气味。

    鸿影用了两天时间把猪圈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像自己住的宿舍一样乾净。除了定时定量给猪们餵食饲料,他还爬上煤矿背后的山沟,挖些肥嫩的青草给猪们作辅食。一天三顿饭,鸿影都是蹲在圈口的石凳上吃的。猪在圈里吃食,他在圈口吃饭。每当饭碗里有玉米、胡萝卜或豆芽苗的时候,他就挑出来扔给心爱的畜牲吃了。

    一个月后,母猪的老皮毛褪掉了,长出了一身黑油油的新毛,平直的脊樑下吊著鼓起的肚子,四蹄粗壮有力,在圈里悠閒地散步。小猪娃个个腰身修长,腿杆粗实,每逢鸿影走近就欢蹦乱跳,吱吱地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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