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偶像坍塌-《小说之王严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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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被鸿影脸上流露出来的执拗表情所吸引,卞诗雍沉默片刻之后,无可奈何地说道:

    “既然你那么坚持,好吧,我就看一下。”

    他接过鸿影递给他的书稿,打了个哈欠后又將自己埋进了沙发里,仿佛想睡一觉似的。他估摸了一下手里的小说有多少分量,轻轻嘆了口气,这才耐著性子翻看起来。还没看几页,他便不由自主地提起神来,像一个艺术家发现了一件杰作,从而引起了本能上的兴趣一样。他一开始什么也没说,一动不动,但眼神变得有精神了,隨后他完全清醒了,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含混不清地自言自语道:

    “不错……有意思!……妙极了!”

    卞诗雍一页接一页地往下翻,又是惊讶又是讚许,闷在喉咙里的感嘆声中喜怒参半。他不自觉地流露出內心的激动与嫉妒,一直咕噥著说道:

    “该死……活见鬼!……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鸿影听到卞诗雍的惊嘆,自然而然地相信对方已经完全认可了他的作品,兴奋得脸上泛出红光,內心充满了难以言述的喜悦。等卞诗雍一看完,他就急不可待地道出了自己创作的初衷和灵感的由来。他看见对方静静地听著,备受鼓舞,便愈说愈起劲,最后竟畅所欲言,天真而激动地將自己眼下的困境和今后的打算全盘托出。

    卞诗雍一声不吭地听著,目光又重新变得阴沉。他直愣愣地看著鸿影以年轻人的热情诉说著对未来的憧憬。此刻,他在鸿影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想到自己的草创阶段和早年的希望,他不禁苦涩地笑了。他虽已成名成家,被无数个读他作品的人云亦云的傻瓜所吹捧,但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在墮落。他为了迎合时尚,浪费自己的天资,不遗余力地写一些趣味低级的作品,结果只能是像某些颓废的作家那样,完全脱离了现实生活,不分良莠地將脑海中稍纵即逝的一切思想全盘接受。他有时也怀疑写出来的东西达不到自定的水准,但仍认为比其他作家的作品高明。他自视甚高,骨子里根本瞧不起任何人,这种蔑视与讥讽的心態,使他很难从自己营造的虚幻的理想中摆脱出来,於是更加陷入带有嘲讽意味的怀疑主义的泥沼而不能自拔。他既没有能力使自己的信念免受时间的侵蚀,又不能自欺欺人地去相信自己也不相信的东西,因而只能愤世嫉俗,对所有曾经能激发他的爱与恨的一切事物,都抱著漠然视之的態度。

    他把书稿递迴给鸿影,接著又埋进了沙发里,臂肘支在翘起的膝盖上,一只手托著腮帮,冷冰冰地说道:

    “没想到你居然也成了作家。中国现在有志於此道的人真是多如牛毛,仿佛人人都在写作,人人都懂得写作。男人、女人、学生、商人、演员、卖唱的人、种地的人,无一不是作家。那简直成了一种传染病。文学作品的数量逐年骤增,犹如决堤洪水。满坑满谷的出版物,泛滥洋溢,差不多成了公眾的灾害。时髦的书籍,似乎都瀰漫著精神卖淫的风气。一本小说的畅销程度和里面描写性爱的次数等量齐观。那些极有抒情气息的小说,用著精確恰当的修辞描述各个阶层的淫风:官场的、商界的、文艺界的、演艺界的、学院的、家庭的、单位的……简直是部完备的性爱讲义。態度认真的作家们,以各个城市的性慾问题为研究对象,抱著惊人的耐性研究中国的卖淫產业,其学识之广博让人推崇备至。中国某个权威作家的小说,里面用了一万字的篇幅描写父亲强暴亲生女儿的细节,字里行间仿佛是他本人的亲身经歷,甚至还写得相当诱人。这样的玩意居然还获得了国际的文学大奖,被盛誉为强暴美学。寒酸的作家则挖空心思写些猥褻的东西,有规律地生產,像下蛋一样,成年累月地延续下去。他们生產,再生產,直到山穷水尽,无可再產的时候,便搜索枯肠抠出些淫猥怪异的新样。因为读者对各种菜餚都吃腻了,对最淫荡的想像也很快地觉得平淡无奇,作者不得不永远加强刺激不可,和別人的刺激竞爭,和自己以前製造的刺激竞爭。於是他们把心血都呕尽了,教人看了又可怜又可笑。而这片水淹的大平原还瀰漫著一股浓烈的女性气息。中国的文坛挤满了女性和女性化的男人。这些女人也实在令人佩服,她们有勇气將私底下隱秘的丑事诉诸於眾。她们为勾引男人而写作,在作品中涂脂抹粉地妆扮自己。女性文学到处都散发出这种味道:鬼鬼祟祟的调情、装腔作势的媚態、多愁善感的语调、矫揉造作的姿態,让人仿佛走进了低劣廉价的脂粉铺,充斥著挥之不去的怪味。”

    “你一直以来不正是在为打破这种文化怪圈而斗爭吗?我读到了不少关於你的评论,十分清楚这一点。”鸿影试图把谈话拉回到正轨。

    卞诗雍耸耸肩,不无讥讽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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