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琴剑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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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他额头上早已冷汗流淌,哪里还有答话的力气。不过,这黑衣人的举动倒让他惊骇莫名,他实在搞不懂这黑衣人于自己父亲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一听到自己父亲的死讯就这般激动?
黑衣人见杨寰宇不说话,仔细一看,见杨寰宇一脸痛苦之色,才想起什么似地,急忙松开双手。但是,他又立刻抓住杨寰宇的双肩,只是这次的力道却小了很多。
只见他双目蕴含泪水,脸上的肌肉抽搐得更急厉害,而且眼神中竟然显露出愤怒和仇恨。
杨寰宇只顾着揉捏着自己肘弯处,倒没注意到黑衣人的神色。不一会,又听黑衣人突然声音放缓说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亲叔叔杨延广呀!”他还没说完,自己就已经放声大哭起来。
杨寰宇此时一听,只觉大脑“嗡”的一震,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他本来是个极聪明的人,从之前黑衣人的神色和此时的举动,他已经可以断定,眼前这人正是自己千辛万苦要寻找的叔叔。
真是皇天有眼,不仅没让他饿死路旁,还让他一醒来便得见亲人,自己唯一的亲人。
饱受辛酸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如同决堤之洪水一般,一老一少就这样抱头痛哭起来。
良久,黑衣人杨延广最先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只因他心中还有许多的疑问,更何况他是个大人了,总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只见他收起泪水,向杨寰宇问道:“孩子,可是你爹爹告诉你,我隐居此地的?”
杨寰宇早已哭干了眼泪,此时听杨延广这样问他,不觉得一愣,不知叔叔为何如此问法?只在心中道:“听癫僧师伯说,爹爹和叔叔曾因一件事而闹得兄弟不和,以致爹爹再也不愿意提起他,甚至连自己也没有告诉。而今,叔叔这般问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实话呢?”杨寰宇心中正在自己矛盾着,杨延广早已从他的犹豫之色中得到答案。
只听他长叹一声,黯然道:“大哥、大嫂,你们到底还是没有原谅我,我……我……”他没有说下去,他也实在说不下去。
只因他一想到大哥这二十年来竟然当真不再认自己这个弟弟,连体都不屑于提起自己,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曾告诉,这岂非相当于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亲人看吗?可是,这一切又怪得了谁来?
杨寰宇听得又是一阵疑惑,他虽然不知道爹爹为何从来都没有向自己提起过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叔叔,但是,从此刻叔叔点反应来看,爹爹和叔叔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是的兄弟间的决裂。而且,很有可能这中间还是因为叔叔的不是,不然叔叔在听到爹爹的死讯后,就不会有这般悔恨的神色。
杨寰宇在推想着,杨延广也在悔恨当中,一时间,叔侄两人相对无言。
最后,只听杨延广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你告诉为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武林中有谁有这般能耐,竟能杀害你爹爹?”
杨寰宇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悲伤,还没有将家里的遭遇告诉给叔叔听。可是,他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找到了叔叔,而爹娘却已身故,一家人在不可能相聚,不由得眼眶一红,只得一把辛酸一把泪地把家中变故、爹娘如何被害、自己又如何逃脱以及如何辗转找到这里,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他这一顿诉说,直说了将近一个多时辰,这中间自然少不了伤心落泪啦。
杨延广听着杨寰宇的诉说,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当他听到杨寰宇说全家六十三口都被杀害、就连箫圣夫妇都未能幸免时,心中真是悲愤与悔恨交加,双目也不禁流下泪来。
杨寰宇这一年多以来也不知流过了多少泪,本来他不应该那么难控制自己的泪水的,只因此刻他终于找到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虽然他不是那种骄纵惯了的公子爷,但是对亲人的依赖和感情上的依托却是极为强烈的。特别是在经历了一年多的流浪之后,那种孤独无助的心情时常啃噬着他的心灵,使他的心智超越常人迅速成长的同时,对孤独越来越恐惧。
因此,当他再看到杨延广悲伤落泪时,忍不住再次痛哭失声,只是,这一次却把自己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那些积郁和苦闷全都释放了出来。
对于一个人,如果藏在内心深处的悲伤和苦楚太多太多,一旦把这些都释放出来,那么他一定会感到无比轻松。
虽说杨寰宇此刻已经声音嘶哑,但他的心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的都要轻松,就像把一身的负累全都放下一样,只剩下一个纯净的灵魂和轻灵的躯体。
而此刻的杨延广似乎因为过于悲伤,只听他一阵急咳,然后急忙盘膝坐在地上调息起来。
大约盏茶的工夫,杨延广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杨寰宇一直呆立在旁,他只当叔叔是一时气急攻心,才导致内息不稳的。只因他习练了癫僧所传授的搜经过穴心法,一眼便看出了刚才杨延广的一阵急咳是由内息引起的。
其实不然,如果杨寰宇此时替杨延广把一次脉就会发现,杨延广不仅身受内伤,而且在他的一些经脉中还蕴藏着一种奇毒。如果杨寰宇此时发现了这一点,也许杨延广就不会那么早就追随兄嫂而去。
这大概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每个人的寿命或许都已有了定数,旁人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尔。
此时,只见杨延广缓缓睁开眼,从地上站起来。杨寰宇一脸关切地问道:“叔叔的身体怎么了?”
“唉!都是二十年的老毛病了,你不用替我担心,为叔这条烂命还不会轻易就此丢掉的。”杨延广苦笑道。他像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道:“孩子,你身边怎么没带着裴玉箫呀?它可是我们杨家的家传宝物,也是你爹成名的兵器。”
杨寰宇一听,心道:“为何癫僧师伯和叔叔都这般在意这支玉箫呢?难道这玉箫另有什么稀奇之处不成?”心中虽然不解,可他还是把梨花姥姥借箫一事说了出来。
杨延广轻叹一声,道:“怨我!怨我!如若秘籍在大哥手上,就算没有玉箫在身边,大哥也不至于遭人毒手。”
杨寰宇听得心中一惊,不自觉又想到,难道这玉箫与爹娘的死有关?他实在是对自己爹娘无辜被害之事一无所知,此时更是心乱如麻、毫无头绪了。
本来,杨寰宇想到或许叔叔会知道一点内情,此刻他也不必再问杨延广了,只看杨延广此刻如坠五里云雾的表情就知道,这位叔叔所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多少。
其实,杨延广确实是想不出底谁与自己大哥有这般仇恨,只因他知道自己大哥的心性为人,大哥是绝不可能与人结下这么大的仇恨的。
想了一会,杨延广才道:“这仇人到低是谁,也只待你习成我们杨家的家传武艺之后再去寻访了。如果为叔还有命在,一定会找出这仇人并替大哥大嫂报仇。” 语声一顿,看了杨寰宇一眼,又道:“孩子,你这一年多以来的经历的确极不平凡。而且,你的福缘的确不浅,要知道武林五奇早在四十年迁就成名了。虽说宇内三绝与五奇齐名,但是若论功力和技业,就只有癫僧前辈最高了,只因癫僧前辈受艺于枯禅神僧,而且尽得枯禅神僧的真传。你虽然未学到半点家传武功,却幸得癫僧垂青,将来一定受益匪浅。”
杨延广说完,看着杨寰宇欲言又止。只见他转过眼望着屋顶,似是在回忆些什么事,一些幸酸的往事,只因他的眼中又闪动着泪光。
他长叹一声,对杨寰宇娓娓说道:“大约二十三年前,大哥就已经名满江湖,被人称为箫圣。当时为叔年轻气盛,一心只想在名气上超过大哥。于是,日夜苦练武艺,还常常约斗一些黑白两道上的高手,只是往往都是大败而归,而且每次败退时总会听到他们说‘你不如乃兄多矣!’这样的话。因此,每次回到家中我都会大发脾气,渐渐地我和大哥就疏远了。”
杨延广说到这,沉吟了一会,又道:“昔年,为叔因急于追求虚名,得罪了许多黑白两道上的人物,那些追讨寻仇到家里的,都被大哥一一挫败。因为你爷爷去得早,我和大哥自小相依为命,自幼关系就极好,每每练功时都是在一起。只是到了成年,大哥便开始行道江湖,不到两年的时间,不仅武功大进而且名声也一日千里。那时,我和大哥都已成婚,便不再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练功了。但是,有一次我无意间看见大哥在练功,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大哥早就强我多矣,只是我们在一起练功时,他怕我不高兴才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当时,为叔却以为是你爷爷临终前偏心而对大哥另有传授,故而一气之下,只身闯荡江湖,还把我们杨家家传的武功秘籍偷偷带走。大哥当时虽然生气,但顾及兄弟之情也就由得我胡闹。可是,这一来便使为叔更加确定是大哥心中有愧疚才这样放任我,以求心安。后来,不知怎的,为叔的仇人知道了为叔的行踪,便开始四处追杀为叔。为叔当时真是四面楚歌、草木皆兵。”他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脸上悔恨的神色更加强烈。
过了一会才又叹道:“唉!本来为叔疑心就重,更何况是当时的处境,因而错杀了四位当时受了大哥所托前来助我脱困的武林豪杰。当为叔发现后,已经悔恨莫及,羞愤交加之下将追来之人悉数诛杀,自己也身负重伤。等到大哥赶来之时,我不敢承认错杀之事,只觉再无面目见人。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像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因为有我这样的不孝弟弟而蒙羞,因而,我就狠下了心,当着众人的面与大哥断绝兄弟之情。大哥当时真是悲伤至极,本来我心中极是不忍,正想要说出自己的罪孽的,可是大哥没等我把话说出口就已经答应了。于是,为叔忍着重伤一直南逃,竟忘了将秘籍交还。后来本想自己亲自送回家中的,可是在途中却听说大哥已经知道了为叔错杀之事,而且还派人打听为叔的行踪。为叔当时知道事情败露,便不敢再现身了,只是在回来的途中却遇上了一个厉害仇家,心中在绝望之下就想与仇家同归于尽,可最终还是未能如愿,只落得个两败俱伤,以后……以后便在孤独悔恨中度过了二十年,可怜你婶婶……”
说到这,杨延广已经老泪纵横,他再也说不下去。
看看这山谷的环境,杨寰宇可以想象在这种地方度过二十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更何况杨延广还要忍受那无边的良心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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