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凤栖昆吾(中)-《清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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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了京城的最后一缕烟火气,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天地间便只剩下了纯粹的白与刺骨的寒。官道、农田、村落迅速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被厚重冰雪覆盖的荒芜山峦。寒风不再是京城里那种夹杂着尘嚣的呜咽,而是变成了纯粹而暴虐的嘶吼,卷起地面坚硬的雪粒,如同亿万把冰冷的锉刀,疯狂地抽打着视野中的一切。天空是低垂的、铅灰色的铁幕,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唯有远方天际线上那一道巍峨耸立、直插云霄、通体莹白、散发着亘古不化寒意的巨大山体轮廓,如同沉睡的冰霜巨神,冷漠地俯视着渺小的闯入者——那便是昆吾雪山。

    两名雪隐卫在前引路,他们的脚步落在深可及膝的积雪上,竟只留下极浅的痕迹,仿佛没有重量。白色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若隐若现,与这冰天雪地完美地融为一体,如同本就是这极寒之境的一部分。他们沉默得如同真正的冰雕,除了必要的方向指引,再无任何交流,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这种绝对的寂静,比呼啸的风雪更令人心悸。

    沈清漪紧随其后,将斗篷的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特制的白熊皮裘隔绝了大部分寒意,但那股无孔不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考验着她涅盘后远超常人的耐寒能力。她体内凤凰之力自行缓缓流转,在经脉中带来阵阵温热的暖意,抵御着外界的酷寒,也让她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她不敢有丝毫大意,灵觉提升到极致,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脚下的雪层厚度、风力的细微变化、远处可能存在的雪崩征兆、乃至引路者身上那冰冷气息最微弱的波动……所有信息都被她飞速处理、分析。在这片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土地上,任何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行程极其艰苦。没有现成的路径,全靠雪隐卫仿佛与生俱来的方向感在茫茫雪原中穿行。时而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冰壁,锋利的冰镐凿入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脚下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冰裂缝;时而需要横渡被薄冰覆盖的冰河,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聆听着冰面下暗流汹涌的闷响;时而会遭遇突如其来的“白毛风”(强烈的暴风雪),能见度瞬间降至咫尺,天地间一片混沌,只能凭借前方那一点微弱的气息牵引,艰难跋涉,仿佛随时会被这白色的恶魔吞噬。

    那两名代号“寒鸦”的夜枭死士,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远远辍在后面,利用高超的潜行术和雪地伪装,完美地隐匿着行迹,只在沿途留下极其隐秘的、只有影卫才懂的标记,并清除掉沈清漪一行人留下的过于明显的痕迹。沈清漪能隐约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这让她心中稍安。这是她埋下的后手,也是最后的希望。

    越靠近昆吾主峰,空气中的寒意越发凛冽,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连呼啸的风声都带着一种空灵而古老的韵律,敲打着耳膜。四周开始出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冰雕和雪丘,有些天然形成,鬼斧神工,有些则隐隐带着人工雕琢的痕迹,刻满了难以理解的古老符文和图案,散发着沧桑神秘的气息。偶尔能看到一些耐寒的、散发着莹莹蓝光的奇异苔藓生长在背风的冰岩下,或是几株通体晶莹、如同冰晶凝结而成的矮小灌木,为这片死寂的白色世界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机。

    沈清漪注意到,引路的雪隐卫在经过某些特定的冰雕或符文区域时,步伐会变得异常谨慎,甚至会做出某种奇特的手势或低声吟诵几个晦涩的音节。每当此时,她都能感觉到周围空间的能量会产生极其细微的波动。是结界?还是机关?她暗自心惊,对这雪山神殿的底蕴有了更深的忌惮。这片土地,远比看上去更加危险。

    日夜兼程,不知走了多久,或许三天,或许更久。时间在这片永恒的白昼(极北之地特有的极光现象使得夜晚并不漆黑)与风雪中失去了意义。沈清漪全靠顽强的意志和凤凰之力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干粮和清水消耗很快,她只能尽量节省。体力在持续消耗,但精神却愈发凝练,如同被冰雪反复淬炼的刀锋。

    终于,在翻过一道如同巨龙脊背般的巨大冰峡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沈清漪呼吸为之一滞!

    他们已身处昆吾主峰“擎天峰”的山腰。面前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雪原,而是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如同被神只用巨斧劈凿出的冰晶平台!平台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中流动的绚丽极光,呈现出梦幻般的色彩。平台尽头,倚靠着陡峭如刀削的冰崖,矗立着一座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建筑——那并非寻常的宫殿,而是完全由万年不化的玄冰与某种白色玉石雕琢而成!无数的尖塔、拱顶、回廊层层叠叠,如同冰雪凝聚的森林,又像是某种巨大冰晶的自然生长,与背后的雪山绝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建筑表面雕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的日月星辰、神兽仙禽图案,在极光映照下流淌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整座宫殿寂静无声,散发着古老、威严、圣洁而又令人心生渺小与敬畏的气息。这便是雪山神殿的核心——玄冰宫!

    宫殿前方,是一座横跨在无底深渊之上的冰桥,桥身晶莹剔透,仿佛由月光冻结而成,桥下是翻涌着白色寒雾的深渊,深不见底。冰桥另一端,是两扇高达十丈、紧闭着的、雕刻着巨大冰雪凤凰图腾的宫门。宫门两侧,肃立着两排与引路雪隐卫装扮一致、但气息更加深沉冰冷的守卫,如同冰雕般纹丝不动。

    “止步。” 引路的雪隐卫停下脚步,转身,冰冷的目光落在沈清漪身上,“前方便是神殿禁地,玄冰宫。请在此等候通传。” 他的声音在这空灵的环境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清漪停下脚步,目光越过冰桥,落在那座寂静的冰雪宫殿上。即使相隔甚远,她也能感受到那宫殿中蕴含的、磅礴如海、冰冷如渊的能量波动。阿尔丹……就在这里面吗?赵擎的下落,神殿真的知晓吗?她握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冰符”,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既有深入虎穴的紧张,也有即将触及真相的激动。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片刻之后,那两扇巨大的冰晶宫门,发出低沉而悠长的轰鸣声,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后面幽深莫测的通道。一名身着银边白袍、手持冰晶权杖、气息比雪隐卫更加深邃的老者,从门内缓步走出,目光如电,扫过沈清漪。

    “奉大祭司法旨,宣大周沈氏,入宫觐见。” 老者的声音苍老而威严,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沈清漪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所有杂念,挺直脊梁,迈步踏上了那座看似脆弱、却稳如磐石的冰桥。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冰面都传来细微的震动,仿佛踏在巨兽的骨骼上。桥下深渊的寒气扑面而来,几乎要冻结血液。但她步伐稳定,目光平视,一步步走向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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