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四月的日头正毒,槐树叶在头顶筛下碎金,王家宴厅前的青石砖被晒得发烫。 嬴轩望着台阶上那个裹在黑金龙纹衮服里的身影,喉结动了动——嬴政的眉峰比昨日更紧,却仍像座刚出熔炉的青铜鼎,压得满院空气都沉了三分。 孙儿还有样东西,要献与陛下。他迎上嬴政审视的目光,袖中冰盏的凉意透过锦缎渗进掌心。 这是今早天未亮时,他带着秦风守在冰窖里调的酸梅汤,青梅是去年秋里收的,冰糖熬了三滚,最后埋进陈年窖冰里镇足两个时辰。 此刻冰盏外壁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倒像他此刻的心跳——快,但稳。 话音未落,后廊传来瓷盏相碰的轻响。 秦风端着朱漆托盘跨进来,袖口还沾着冰碴子,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水痕。 托盘里整整齐齐放着十二碗冰饮,乳白的瓷盏映着琥珀色的酸梅汤,表面浮着两片薄荷叶,叶尖挂着的冰珠正掉进汤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满院宾客的脖子霎时都抻直了。 这...四月天里怎会有冰?有人小声嘀咕,声音里带着颤。 去年大旱,关中冰窖的存冰撑到二月就见底了,如今都四月中了,莫说普通人家,便是丞相府的冰窖怕也空了。 王翦的银须先抖起来。 老将军凑近些,鼻尖都快碰到冰盏:好小子,藏着这宝贝?他伸手去端,被嬴轩轻轻拦住——指腹触到老将掌心的茧子,糙得像砂纸。 老将军且看。嬴轩屈指叩了叩冰盏外壁,水珠簌簌落进案几的铜盂里,这冰是用硝石制的。他余光瞥见嬴政的指尖在太阿剑鞘上顿了顿,孙儿寻了些方士,试了三个月,总算摸着门道。 硝石制冰?冯去疾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这位新任丞相扶了扶玉扳指,目光像锥子似的扎在冰盏上,老夫曾读过《淮南万毕术》,说取沸汤置瓮中,密以新缣,沈中三日成冰,原以为是方士胡诌,难不成太子当真...... 冯相不妨尝尝。嬴轩笑着推过一盏,眼尾扫过赵高——那宦官正垂着眼替嬴政扇麈尾,嘴角却翘着半分,像在看一场好戏。 王翦可等不及,端起冰盏就灌了半口。 酸梅的清冽混着冰碴子在喉间炸开,老将军的白眉毛倏地扬起,碗底重重磕在案上:痛快! 比往年冰窖的水甜三分!他扯着嗓子喊管家,去! 把你家那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搬来,配这冰饮正合适! 宾客们的惊叹声霎时炸成一片。 有年轻公子抢着去端冰盏,手指刚碰着瓷壁就缩回,搓着发红的指尖直乐;有贵妇用帕子垫着捧碗,小口抿着,鬓边的步摇随着笑声轻颤;连向来端着的蒙毅都多瞧了两眼,喉结动了动,终究没伸手——他官职未稳,得看陛下脸色。 嬴政却始终没动。 他盯着案头那盏冰饮,指节在太阿剑鞘上一下下敲着,像在数什么。 直到嬴轩亲手捧起一盏,单膝跪在他跟前,他才缓缓抬了手。 冰盏触到掌心的刹那,嬴政的瞳孔缩了缩。 他望着汤里沉浮的薄荷叶,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邯郸,赵姬用陶碗给他端过一碗凉水,碗底也沉着片荷叶——那是他记忆里最凉的夏天。 陛下尝尝?嬴轩的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的热乎气,加了蜜枣,不酸。 嬴政抿了一口。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