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在酒楼上-《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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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志怀背对房门,对面的,是个瘦削的男人,着长衫,气质儒雅。

    这人,苏青瑶见过,是徐志怀在南洋大学的同窗,姓沈,婚宴上她敬过酒。

    苏青瑶见徐志怀前倾的身子突得往后一靠,他沉默片刻,接着说:“那你往后怎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我也不清楚,所以来见见你,”那姓沈的先生如是说,“等我回乡,一头扎进四面环山的洼地,我俩就是真见不到了。”

    “我早说过,依你的脾性,毕了业就该出国留学,去美国,读几年书,再谋个跨国公司的差事,改作华侨。”徐志怀道。“政府任职不合适,但去做教员,就更差。从之,你是步步走下坡路。”

    “最恨你这模样,事事看透,事事冷眼旁观。”沈先生轻笑,连连摇头,“看透了还不算,非要摆出一副早已预料的面孔,招人烦。”

    徐志怀不言,看他一眼。

    沈先生静默片刻,再开口,忽提了个姑娘的名字,道:“诗韵去年嫁人了,对方是个公司职员。我一直没告诉你……她也到岁数了,等这么些年,仁至义尽。”

    “是么?”徐志怀轻蔑地发出一声笑。

    “霜月兄,人总要往前看。”

    “假使阿瑶亡故,我绝不另娶。相反,我死,她若改嫁,我在黄泉下,必日日诅咒那男人暴毙。”徐志怀笃定道。“从之,这就是我与你们的区别,我早已厌倦谈论国事,如今只谈家事。”

    苏青瑶听着,心怦怦跳。

    难以言语的滋味在内心蔓延,她垂眸,继续听二人的对谈。

    “你变了许多,”沈从之感慨着,起身,为自己斟一杯浅金色的烈酒,他举着酒杯,在原地兜了一圈,转回身,看向徐志怀。“从前那个问华夏前路在何方的徐霜月去哪儿了?”

    “你且当他死了。”徐志怀掏出烟盒,弹出一支香烟,衔在嘴里,侧头,要去点火。“十年,谁都会变……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回南天,太潮,景泰蓝的洋火盒如何也点不着香烟。

    徐志怀蹙眉,收起盒子,握在宽大的掌心,似掐住一抹诡异的冷火。

    “十年前,我们笑更早十年的青年太失败,没能早早看清帝制已无出路,而如今,该轮到我们被笑话了。”沈从之啜干杯中酒液,将空了的浮雕玻璃杯搁在徐志怀面前,咚得一声,继而叹道,“霜月,你我都是失败的人。”

    徐志怀沉默,似是默认。

    薄唇间衔着的细烟微微颤动。

    苏青瑶躲在门外听,内里一阵良久的沉寂后,传来几声椅子脚在地毯拖拽的声响,应是预备告辞。

    她来不及避,正巧与开门的徐志怀撞到一处。

    徐志怀神态微妙,颇不自然道:“瑶,你怎么在这儿?”

    苏青瑶避开他的提问,看向一侧戴好平顶帽的客人,欠身道:“沈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上回见您还是四年前。今日难得来,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再小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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