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痴虫 (五)-《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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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太太没心没肺地笑了。

    “谁知道呢?”她道,“等着吧!”

    吃完早点,又被硬拉去牌局。

    火炉烧得极暖,女人们个个像醉酒,双颊红得滴血。竹骨牌从一边被推到另一边,稀里哗啦地响。砝码垒在手腕,几根葱白的手指摆在鹅黄色的牌背,上头闪烁着大大小小的戒指,黄金、钻石、白或粉。有几位会抽烟,打着打着,掏出巴掌大的烟盒,一手理牌,一手夹烟。猩红的烟头袅娜地升着白烟,刺鼻且干燥,蕴藏着许多往日的气息。

    苏青瑶盯着牌局上一双双拥挤的手,一时有些喘不过气。她弯腰,伏在高太太耳边,说要出去走走。高太太忙着打牌,点一下,没多说什么。苏青瑶放轻脚步,迈出大门,一阵寒风袭来,将额发吹到脑后。

    她四处张望着,找到了一位地勤兵,向他打听九队的位置。托这位地勤先生的福,不多时,苏青瑶便乘小汽车到了九队驻地。她依照记忆,找到魏宁的房间。户牖紧闭,苏青瑶试着敲门,没人应,再敲,方听门后缓慢地传来一声:“谁——”

    “魏先生,是我,苏青瑶。”

    过了好一阵,魏宁才开门。

    苏青瑶见到他,着实吓了一跳。他像在这一夜的工夫,度过了数十年的光阴,浓密的乌发间生出许多白发,仿佛淋了满头的水,又结成冰,久久不曾融化。

    两人落座,简单寒暄几句后,苏青瑶迟疑地开口:“魏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就是,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南京沦陷后,我还留在那里。您能否帮我隐瞒一下,就说您是在九江遇到的我?尤其是四大队的于锦铭,主要是他。”

    魏宁投来疑惑的目光。“为什么?”

    “他要是知道南京发生的事,会哭的,”苏青瑶忘记自己已经剪成短发,下意识地去别,食指伸到耳畔,摸了个空。“我不想给他增添负担。”

    魏宁长叹,答应。

    待到一盏茶见底,苏青瑶告辞,魏宁送她到宿舍楼的大门口。两人并肩站在房檐下,听北风在耳边呼啸,吞没了一切杂音。

    魏宁不禁感慨:  “我现在是什么也没有了。”

    “正好,我们的国也快要什么都没有了,和你正相配。”苏青瑶微微仰起脸,看向他,苍白  的面容一如北风。“魏队长,你多保重。”

    “多谢,”他重重点头。

    苏青瑶借住在军区宿舍,一住就是两个月。期间她往上海寄去了六七封信,给谭碧、父亲和小阿七,每一封都附上了现在居住地的地址,但都没得到回复。苏青瑶等得心焦,却也无可奈何。

    到一月初,从上海迁到武汉的《申报》  举行校对员招考。苏青瑶报名。招考包含笔试和面试,苏青瑶咬咬牙,给自己买了一件灰蓝色的旗袍。因物资短缺,衣领是拿塑料片做的,相当硌人。时下流行的衣摆较之从前短上不少,勉强盖住小腿,露出她那双大小不一的脚。然后找一家理发店,将狗啃似的短发烫成水波纹。一扭一扭的发丝垂落面庞,蓬蓬的,总算不难看了。

    考试很顺利,苏青瑶以笔试第一名、面试第五名的成绩被录取。找到工作后,她曾考虑搬离军区。但高太太看出于锦铭对她有意,怕他回来,见不到她,便再三挽留,说魏太太走了,她一个人太孤单。苏青瑶拗不过,便继续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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