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6)-《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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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朕糊涂了,她的手迹,朕怎会不认得?”皇帝低喃,深邃眼眸中经纬错横,他忽地笑道:“当真是中宫一片殷殷情谊啊!她……她当真情深!”皇帝的声音低沉嘶哑,在未央宫冲天明烛中,却宛如漆黑夜里瘆人的狼嗥……

    卫子夫已然发觉不对劲,忙道:“陛下,这……是臣妾做错事了?”她因跪地,一双眼睛里闪过错愕与慌张,忙膝席伏礼,眼泪乱了妆花。

    武帝狠狠将帛书掷地,玄色冕服龙袖在眼前划过一道弧线,冰凉的篆字丝帛掷在一名贴身内官脸上,唬得那内官慌忙下跪,未央宫里,掌灯的宫人,侍立的内官,乍然间乌泱泱跪了一地。

    皇帝冷笑道:“帛中所记那年元宵,朕虽年幼,也还有印象。——先皇前元时,朕龙潜,封胶东王,彼时……”武帝倏忽吸了口气,目中仿佛凝着几丝雪花冰片,在微暖的烛光下,那冰片化了开来,似在清水中洗过的冷光烛火,在帝王眼中蔓延。武帝目色沉沉:“彼时,东宫太子乃栗姬长子,刘荣。”武帝一顿,目光旋即转狠:“好个陈阿娇,好个皇后!朕初时待她一片真心,她——她如何算计于朕?帛书藏私情,暗通款曲——堂邑侯府的小翁主啊,真好,真好啊!她于天家威严置何地?她便是这样算计朕!”

    卫子夫骇得蓦然跪地,哆嗦着泣泪不止,惶惶道:“陛下,妾不知,妾万死——陛下好歹看在长乐宫老太后、馆陶大长公主面儿上,留陈后一命!陛下——开恩呐!”

    帛书乃陈皇后手迹,所记多年前元宵乐事,将寤寐思之的情郎称作“太子”,此封书信在椒房殿再现天光时,由侍婢婉心所得,原想藉由此剖陈陈后心迹,皇帝看了能回心转意,谁料,陈后所指“太子”,竟非当今君上,而是早已被黜为临江王的栗太子刘荣。故太子荣,与表妹堂邑翁主陈氏前有婚盟,如此一来,更惹人遐想,怪道君上龙颜大怒。

    婉心也随承明殿今主卫夫人而跪,磕头如捣蒜:“陛下开恩!留陈皇后一命!”

    皇帝满肺腑怒气无可出,见这满殿悲戚,侍婢竟也来指点自己如何摆将,更是怒不可遏,武帝抬龙靴,一脚将婉心踹翻在地:“朕何时说要取陈后性命?要你这奴心奴骨的腌臜东西自作聪明!”

    此一言出,卫子夫满脸煞白,她位卑,出身低微,这“奴心奴骨”四字,可算是直戳心肺,本已满心委屈,但见武帝犹怒,自己亦不敢出声。

    皇帝哪想见自己无意之下,一声击二人,因此亦没有注意卫子夫脸色。

    内官顿首伏地,连大气也不敢出。承明殿内,明烛通透,满殿的宫人皆伏地,寂静满室,哪怕是连半根尖针掉地的声音也能听的万分清晰。

    皇帝怒极,额前已微微现出青色——

    “如此,便教她老死长门!”

    皇帝暴怒地推翻身旁漏架,拂袖而去。冕冠十二旒于额前轻摇,玉珠撞击之声澈澈,玄色冕服曳地,拖着琉璃地面,似漾出一晕一晕的水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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