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手掌上的青山-《开启天堂的钥匙》


    第(2/3)页

    梦中的方圃是苍白的,苍白得就像是一张浸在水里的白纸——看得见的颜色,看不见的湿度。

    虽然是过去几天了,但是梦中的一切她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出门向左走向右走一样。而且这个梦一直跟随着她,追逐着她,如影随形,想把它从脑子里除去,可是伤害的却是自己的脑细胞,而不是记忆。

    那是一个漆黑得窒息得心都要碎掉的夜晚。

    芷楠的手里拿着一本足足有十斤重的厚厚的词典式的书,估计是从乾隆爷的三希堂书房里淘来的宝贝。上面写着人类的过去和未来,写着普天之下万物苍生沧海桑田的轮回更迭,字迹清秀隽永,值得收藏,值得推荐啊!

    看着看着,芷楠的眼睛慢慢地闭合上了。

    在那样的晚上,听不到一丝风声,可是却能够感受到自己嘭嘭的心跳。

    芷楠觉得一切的物象都在朝着自己压下来,她的双手不知道压在了哪里,她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或者说它们根本就已经不存在了。

    一个没有双手的人,她的思维还是健全的吗?她的思路还清晰敏捷吗?

    答案是肯定的。

    身体的残缺并不会带来大脑的故障,相反,大脑会出奇地灵活,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某些残疾人士他们却有着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某一方面超人的天赋。

    老天为你关上一扇门。他必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芷楠的双手没有了,她急切地想,我可怎么办?游泳,我还没有完全学会呢?我还准备今年的暑假跟女儿一起学呢。可是双手没有了。她还有腿。

    没有了双手的帮助,她的腿感受到了异常大的压力。她把重心几乎都放在了她的腿上。有一双健全的腿是多么重要,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在!

    这样想着,她想到了方圃。想到了他那一根断掉的腿,想到了他每走一步的时候,那个空荡荡的裤管会发出一阵阵紧似一阵的颤栗,不知道是方圃太过用力,太过紧张呢?还是裤管里的那根腿本来就不曾失去?

    在这个时候,方圃出现了。

    他的眼前是一个残疾的芷楠。他看见她像根木桩一般地挪移过来。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的笑,还是以前的笑——纯真而善良,满含着谦虚谨慎。可是这样的笑在残疾的芷楠看来,他的笑却是有点邪恶。有点阴险。

    难道说人一残疾,想法就变得残疾了吗?方圃像是问芷楠,又像是问自己。

    他知道,现在他的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两个自己,两个芷楠。就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一样。

    他笑着说,芷楠。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怎么跟我一样,变成了一个残废?

    芷楠迎着他的坏笑,昂起了高傲的头。她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她觉得要是那样的话,那真是太浪费她纯真的眼神了。

    她的头高高地昂起,她想寻觅蓝天,还有蓝天上游动的白云——儿时的那片家乡的白云是不是跟着她翻越了几千里来到了这里?她曾经给每一片白云都添加了页码——是的,在她看来,每一片白云都是一张崭新的书页。

    她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她翻看书页的时候,看见的是生命的颜色,她翻越的每一章节都是生命的乐章。

    人生。就是一本厚实的书,有的人翻得快一些,还没有翻到最后。人就先走掉了;有的人翻得慢一点,也就走得晚一点。其实,早一点也好,晚一点也罢,人生就是这样的一本书。

    芷楠想我的怀里不是抱着一本这样的书吗?我找找人生的答案吧,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于是,她低下高傲的头颅来仔细地翻阅着那一张一张的人生。刷拉刷拉,书页一张张地快速地后退,就像是坐在疾驰的车上看到的景象一样——向后倒去,再次倒去。

    可是答案在哪里?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

    站在眼前的方圃看着她那个认真的样子,说没有想到曾经调皮得天天让老师头疼的楠大小姐也金盆洗手,看起书来了?

    芷楠把头抬起来,正视着他说,难道你忘了,本姑娘读的书比你走的路都多?

    方圃听后呵呵一笑说,读的书多又怎么样?研究生又怎么样?在我手下给我打工的还都是qh、bd的博士、博士后呢?又怎么样?别忘记我可是初中都没有读到毕业哦!我跟人家相比那连文盲都算不上,简直可以说是睁眼瞎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学历高的反而过来给文盲打工,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很值得你去思考吗?

    芷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给他的只有冷笑,只有冷酷,冷到他的每一根神经,她很想让他清醒一下,别赚了几个钱就说不上姓什么了,钱是身外之物,而学识和修养,聪明和智慧才是自己真正的财富。她想让他明白。

    她冷冷地对他说,我早就看穿你了。

    方圃一听这话有点意外,说你看穿我什么了?

    芷楠说你说呢?我今天可并不想把压了几十年的话说出来。说着,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面前的方圃一下子萎缩成了一株蔫耷耷的狗尾巴草。

    但是,方圃的眼睛里放射出一条蓝色的射线,那条射线直奔芷楠而来。一道强光来到了芷楠的面前,芷楠的眼睛猛地一闭,那道射线瞬间转化成一双光滑的手指。

    芷楠感受到了抚摸的力量。猛地睁开眼睛,哦,那不是自己的手指吗?十指尖尖,而且是越到指尖越尖的那种。

    有的人说这种手是苦命之手,什么样的地方都能够伸得进去,也就会干尽世间所有的活计。而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这样的手是心灵手巧的。

    芷楠最喜欢的还是后一种说法。

    小时候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小土豆如今白皙得如同蜡烛的光芒。

    那不是我的手吗?她不由得冲口而出。

    方圃坏坏地笑着,是你的手又怎么样?现在它们在我这里收着。我没有腿。你没有手,我们正好可以取长补短了。

    芷楠本能地回过身去,她不想看见他那种坏坏的笑。

    方圃好象想起了什么,说你说呀?压了你几十年的话是什么?你说吧!我还真想好好地听听呢!

    芷楠说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在我的心里还给你留了一块地方,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你跟我想象中的那些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方圃有点吃惊地说那些男人——哪些男人?什么男人?

    芷楠锐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刮皮刀,剥开他层层的外皮,直到火红的心脏。她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就是那些一提起裤子就装人的人!刚刚下山就放火烧山的人!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