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青龙旗下-《清辞归浩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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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渐渐远去。

    李浩的心沉了沉。不对劲?怎么不对劲?杨啸是遇到了北狄游骑,还是……被自己人算计了?

    他轻轻松开清辞的手,起身走到帐门边,掀开一条缝。

    外面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军营里点起了火把,火光摇曳,把士兵的影子拉得长长。远处辕门上,青龙旗在夜风中翻卷,像一只挣扎的兽。

    赵铁山站在不远处,正跟几个军官说着什么。他背对着这边,李浩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那几个军官脸上的凝重。

    突然,军营西侧传来号角声。

    不是操练的号角,是紧急集合的号角——短促,尖锐,连续三声。

    赵铁山猛地转身,朝号角声方向奔去。那几个军官紧随其后。

    出事了。

    李浩犹豫了一瞬,回头看了眼清辞。她还在昏睡,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些。

    他抓起刀,闪身出帐。

    西侧是马厩和粮草库。李浩赶到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士兵。火把的光照亮了地上的东西——

    一匹马。

    不是活马,是死马。一匹黑色的战马,身上中了好几箭,箭杆还插着,血已经凝固。马鞍还在,但空了。

    “是将军的马!”有士兵惊呼。

    赵铁山蹲在马的尸体旁,检查箭矢。箭杆很普通,但箭镞的形状特殊——三棱,带倒刺,是北狄人常用的样式。

    “将军遇到北狄游骑了?”一个军官问。

    赵铁山没回答,拔出箭矢,凑到火把下细看。箭杆上,刻着一个很小的符号。

    三条波浪线。

    金鳞的标记。

    赵铁山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站起身,环视周围:“今天谁当值辕门哨?”

    “是我,副统领。”一个年轻校尉站出来。

    “看到这匹马回来,为什么不报?”

    校尉脸色发白:“马……马是半个时辰前自己跑回来的。当时天黑,哨兵只看见一匹马,没注意马上没人,以为是谁的马脱缰了。等发现是将军的马,马已经死在马厩外了……”

    赵铁山一脚踹翻旁边的木桶:“混账!”

    周围鸦雀无声。

    李浩站在人群边缘,盯着那支箭,心跳如擂鼓。北狄的箭,金鳞的标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金鳞和北狄有勾结?还是有人故意伪装成北狄人?

    如果是后者,那杨啸恐怕凶多吉少。

    赵铁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派出所有斥候,以军营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地毯式搜索。重点搜查黑风岭一带。”他下令,声音冷得像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副统领,营外那些追兵……”有军官提醒。

    “不管他们。将军的安危要紧。”

    斥候队迅速集结,骑马出营。马蹄声在夜色中远去,像一阵急促的鼓点。

    赵铁山这才注意到李浩。他走过来,脸色难看:“你都看见了?”

    “嗯。”

    “你怎么想?”

    李浩看着那支箭:“箭是北狄的样式,但标记是金鳞的。有两种可能:一是金鳞和北狄有勾结,伏击了杨将军;二是有人想栽赃给北狄,同时除掉杨将军。”

    “你觉得是哪一种?”

    “我不知道。”李浩摇头,“但如果是第二种,说明有人不想让杨将军见到我们,也不想让这些证据公之于众。”

    赵铁山沉默片刻,突然问:“那份名单上,除了将军,还有谁?”

    李浩犹豫了。

    名单是父亲用命换来的,也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筹码。如果全部交出去,就等于把命交到别人手里。

    但看着赵铁山焦急的眼神,想到生死未卜的杨啸,李浩最终做了决定。

    他从怀中掏出名单,递给赵铁山。

    “所有名字都在上面。朱笔圈出的,是我父亲认为可信之人;画叉的,是已经投敌或已死之人;画三角的……”他顿了顿,“是假装投敌,实则卧底的‘饵’。”

    赵铁山接过名单,就着火把的光,一行行看下去。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当看到某个名字时,手抖了一下。

    “郑世荣……漕运总督,他也是‘饵’?”

    “沈墨死前留下的线索,指向这个。”李浩说,“但我不确定。也许他已经真的投敌了。”

    赵铁山合上名单,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眼中有了决断。

    “李浩,清辞姑娘的毒,军医说需要几味稀罕药材。其中有一味‘七星草’,只有黑风岭深处的断崖上才有。”

    李浩心头一跳:“你想说什么?”

    “将军去的黑风岭,就是七星草的生长地。”赵铁山盯着他,“他名义上是去巡边,但实际上……很可能是去采药。”

    “采药?为什么?”

    “因为三个月前,将军也中过一次毒。”赵铁山的声音压得很低,“刺客混在送粮草的车队里,在饭菜里下了毒。将军命大,没死,但余毒未清,需要七星草做药引。”

    李浩的脑子里,线索开始串联。

    杨啸中毒——需要七星草——去黑风岭采药——遇到伏击——马带箭归来,箭上有金鳞标记。

    “刺杀杨将军的,和金鳞是一伙的。”他得出结论。

    “而且他们知道将军需要七星草,所以在黑风岭设伏。”赵铁山点头,“现在将军生死不明,清辞姑娘也需要七星草解毒。我们得去黑风岭。”

    “我去。”李浩立刻说。

    “你伤成这样——”

    “总比让她死强。”李浩打断他,“而且,如果杨将军还活着,他可能也在等救援。多一个人,多一分希望。”

    赵铁山看了他良久,终于点头。

    “我给你一队人,天亮出发。”

    “不,现在就走。”李浩说,“夜长梦多。”

    赵铁山犹豫了一瞬,看了看天色。月亮刚升起来,正是夜行的时候。

    “好。”他招手叫来亲兵,“准备十人的精锐小队,配双马,带足弓弩和绳索。半刻钟后出发。”

    亲兵领命而去。

    赵铁山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塞给李浩:“这是我的令牌,见牌如见我。黑风岭地形复杂,容易迷路。如果……如果找不到将军,至少把七星草带回来。”

    李浩握紧令牌,点头。

    他转身回帐。

    清辞还在睡。李浩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她脸色苍白如纸,但眉头舒展了些,似乎疼痛减轻了。

    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等我回来。”

    声音轻得像叹息。

    然后他转身,抓起刀,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

    帐外,十名骑兵已经整装待发。都是精壮的汉子,眼神锐利,马背上的弓弩擦得锃亮。

    赵铁山牵来一匹马,交给李浩:“这匹是将军的备用坐骑,脚力好,通人性。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保命第一。七星草可以再找,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李浩翻身上马。肋骨处传来剧痛,他咬紧牙关。

    “走!”

    十一骑冲出辕门,消失在夜色中。

    赵铁山站在营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久久不动。

    一个军官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副统领,营外那些追兵有动静了。似乎在往西移动。”

    “西边……”赵铁山眯起眼睛,“黑风岭也在西边。”

    “他们想截杀?”

    “或者,想抢先找到将军。”赵铁山握紧刀柄,“传令下去,全军进入战备状态。如果天亮前李浩他们没回来,或者追兵敢靠近军营五里内……”

    他眼中寒光一闪。

    “格杀勿论。”

    夜色浓如墨。

    李浩伏在马背上,任凭夜风刮在脸上。肋骨的疼痛像钝刀在割,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黑风岭,他听过这个名字。那是西境最险恶的山岭之一,地形复杂,密林深谷,常有猛兽出没。更重要的是,那里靠近边境,北狄游骑时常越界骚扰。

    如果杨啸真的在那里遇伏,生还的希望有多大?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去。

    为了清辞的七星草,也为了那份名单上“杨啸,可信”四个字。

    父亲用命换来的信任,他不能辜负。

    马队在山路上疾驰。月光惨白,照亮前路。两侧是黑黢黢的树林,风吹过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鬼哭。

    领路的骑兵叫老刀,是龙骧军的老斥候,对黑风岭一带很熟。

    “李大人,前面就是黑风岭地界了。”老刀勒慢马速,指着前方隐约的山影,“那地方邪性,马容易受惊。咱们得下马步行一段。”

    众人下马,牵马步行。

    山路越来越陡,树木也越来越密。月光被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地上光影斑驳,看不清路。

    “这边。”老刀拨开一丛荆棘,露出一个隐蔽的山洞口,“这是采药人走的小道,能直通断崖。但洞里有暗河,得小心。”

    山洞幽深,伸手不见五指。众人点燃火把,鱼贯而入。

    洞内潮湿阴冷,水声潺潺。脚下是湿滑的石头,稍不留神就会摔倒。李浩一手举火把,一手扶着洞壁,艰难前行。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暗河变宽了,水流湍急。

    “得蹚过去。”老刀说,“水不深,但急。大家手拉手,别被冲走了。”

    十一个人手拉手,步入水中。水冰冷刺骨,瞬间淹没到大腿。水流冲得人站立不稳,李浩感觉伤口泡在水里,疼得钻心。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士兵脚下一滑,被水流冲倒,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老四!”老刀大喊,但回应他的只有水声。

    李浩心头一紧。

    还没到断崖,就折了一个人。

    这趟路,比想象的更凶险。

    终于蹚过暗河,众人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但没人敢停——时间就是生命,无论是杨啸的,还是清辞的。

    山洞尽头,是一线天光。

    爬出去,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处悬崖边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对面是陡峭的岩壁。岩壁上,零星长着一些植物,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

    “那就是七星草。”老刀指着岩壁上几点闪烁的银光,“但采药得从那边绕过去,有藤桥。”

    所谓的藤桥,其实是几根粗藤编织的索桥,悬在峡谷上方,随风摇晃,看起来随时会断。

    “这……能走吗?”一个年轻士兵咽了口唾沫。

    “采药人都这么走。”老刀说着,已经踏了上去。

    藤桥发出吱呀的呻吟,晃得更厉害了。老刀却如履平地,几步就走到中间。

    李浩深吸一口气,跟上。

    每一步,藤桥都在晃。低头,是万丈深渊。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呜咽的声音,像无数冤魂在哭。

    李浩强迫自己不看下面,盯着前方。

    终于到了对岸。

    七星草长在岩壁的缝隙里,叶片呈七角星状,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像星星落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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