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王东篱身披重孝,独自一人跪在灵前,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跳跃的烛火在他憔悴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添几分凄凉。 虽然,王东篱知道,对于他爹来说,死了更是一种解脱,他心里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真到这一天时,心里还是很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夜更深了,灵堂内外一片死寂,只有火盆里纸钱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如同蚊蚋低鸣,若有若无地飘进了王东篱的耳朵。 那声音……似乎来自灵堂门口的方向。 王东篱猛地一惊,涣散的精神瞬间集中了几分。 他抬起头,望向灵堂敞开的大门。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廊下悬挂的白灯笼散发出惨淡的光晕。 他皱紧眉头,屏息凝神。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像是两个人在低语,声音模糊不清,分辨不出具体内容。 王东篱心中疑惑,当即便怀疑是不是门口守夜的那两个弟子在外面说话,惊扰亡灵。 顿时,他心里升起一丝愠怒,他撑着酸麻的膝盖站起身,脚步沉重地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借着灯笼微弱的光,他看到门槛外的阴影里,似乎蹲着一个人影。那人影蜷缩着,背对着他,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耸动,那断断续续的低语声正是从他那里发出的。 他以为是守夜的弟子, “你在那里干什么?小六呢?去哪了?”王东篱沉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蹲着的人影似乎没听见,依旧保持着姿势,低语声反而更清晰了一点,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和人争论着什么。 王东篱心头火起,不知道是哪个弟子竟然这么不懂事,这深更半夜,灵堂门口装神弄鬼的。 他大步上前,伸出手,带着一丝斥责的力道,重重地拍在那人的肩膀上—— “啪!” 触手冰凉。 那感觉根本不像是拍在活人的肩膀上,更像是拍在了一块冻僵的硬木头上。 蹲着的人影被这一拍,动作骤然停止了,低语声也戛然而止。 灵堂内外,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火盆里的噼啪声都消失了。 王东篱心头猛然一紧,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但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缓缓转过来的身影…… 那人影转动的动作极其僵硬,伴随着骨骼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轻响,如同生锈的机括在强行运作。 终于,一张脸完全转了过来,暴露在惨白的灯笼光下。 王东篱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张脸——灰败、干枯、皮肉紧紧贴着颧骨,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嘴唇萎缩,露出焦黄的牙齿……正是他父亲,王老爷子那张刚刚入殓的、毫无生气的脸! 此刻,这张死人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窝,仿佛“看”向了他。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瞬间攫住了王东篱的全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王老爷子”那皮包骨的脸上露出一缕笑容:“儿子,你也来了,你爷爷,太爷爷……都在等你呢!” 下一瞬间, 昏暗之中,竟然又出现了好几个穿着寿衣的人,全都是皮包骨头。 王东篱吓得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倒退,重重地撞在灵堂的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顿时, 他醒了过来。 他依旧还在跪在灵堂里,跪在棺材前。 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受到惊吓,竟然将身前烧纸的盆都给掀翻了。 门口负责守夜的两个弟子听到动静,跑了进来,连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没事儿,有些疲惫了。”王东篱摆了摆手。 “师父,您去休息休息,这里交给我和小六就行。”一个弟子搀扶着王东篱起来。 王东篱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你们先在这看着。” 随即,王东篱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出门。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步挪向院角那口老井。 灵堂内压抑的空气和方才那个过于真实的噩梦,让他急需冰冷的井水来刺激一下昏沉麻木的神经。 夜风吹过,廊下的白灯笼摇曳不定,在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无声的鬼魅。 他走到井边,拿起旁边搁着的木桶,绳索摩擦井沿发出“吱呀”的涩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将木桶抛入井中,听着沉闷的“咕咚”声,片刻后,将盛满井水的木桶提了上来,冰冷的井水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泥土深处的阴凉。 他将水倒入旁边一个用来洗手的石盆里,水面晃荡了几下,渐渐归于平静,映出头顶那方惨白模糊的夜空,还有廊檐下白灯笼幽暗的光晕。 他疲惫地弯下腰,双手撑在石盆边缘,准备掬起一捧水狠狠拍在脸上,驱散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困倦和悲伤。 他的脸凑近了水面。 可,就在这一刻, 他看到水面映照着一张脸, 这张脸,灰败、干枯,皮肉紧贴着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嘴唇萎缩着,露出几颗焦黄变形的牙齿。 那张脸,赫然便是他父亲王老爷子的脸! 王东篱吓得后退一步,猛然将石盆推倒,发出“哐当”一声。 他再一次醒了过来, 他依旧还在跪在灵堂里,跪在棺材前,身前烧纸的盆被掀翻了。 “师父,怎么了?” 两个守夜的弟子连忙闯了进来。 只是,这一刻, 王东篱突然觉得这两个弟子都有种不太真实的割裂感。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