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明暗-《唐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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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是守在门口的护卫尸体被风吹倒。暴雨顺着敞开的大门灌进来,打在圆木桌上,将海图上的血冲成淡红的水痕,却冲不散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那气味里混着北地貂皮的膻味、南海香料的余韵,还有新鲜血液的铁锈味,在密闭的正厅里发酵,令人作呕。

    一道黑影从正厅的侧门走出,手里提着一个染血的布包——里面装着从罗氏嫡系身上搜出的宗族密信。他抬头看了眼轻纱天幕上的血色怪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脚步轻得像猫,悄无声息地融入院外的雨幕。羊皮灯笼的火焰被风吹得闪烁,最后“噗”地熄灭,正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血色怪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这场阴谋的眼睛,死死盯着广府的每一处角落。

    广府左城定胜坊未明街的回燕楼,是全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之一。五重楼台顺着坡地迭起,朱红廊柱缠着金银线织就的锦幡,每层檐角都挂着多枝琉璃彩灯——此刻暴雨砸在灯面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却照不进楼内的奢靡。最高层的“揽月阁”里,水晶珠帘被室内熏染的暖风卷得轻晃,丝竹声混着男女的笑闹,本与窗外的雨声织成一派浮华,直到一声尖锐的惨叫,像冰锥般刺破了这虚假的热闹。

    “啊——!”

    是教坊司乐伎的声音,带着崩裂的恐惧。她手里的琵琶“哐当”砸在描金地毯上,琴弦断了两根,弹出刺耳的余音。紧接着,揽月阁的门被猛地撞开,成群的男女衣衫不整地奔逃而出:鬓发蓬乱的贵妇忘了戴金钗,珍珠耳坠掉在楼梯上,被后面的人踩得粉碎;只穿了半件锦袍的商人,腰间的蹀躞带晃着银铃,跑过回廊时撞翻了满桌的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积成黏腻的水洼;还有几个乐伎,抱着琵琶、提着裙摆,哭喊声里混着“杀人了”“救命”的碎语,把整座回燕楼的欢宴搅得稀烂。

    人群奔逃的空隙里,终于露出了揽月阁中央的献舞高台——那是平日乐伎跳《龙女凌波舞》的地方,此刻却吊着一具僵硬的尸体。却是太常寺云韶府理正黄顺承,这位大内宦臣出身的声乐使,也是欢宴当场身份最高的贵宾,在盛饮了几杯白果露之后,起身更衣之后,就变成了突然从天而降的一具尸体。胸口赫然插着一柄麻柄断刃——刀刃锈迹斑斑,柄上缠着的粗麻绳还滴着血,正是“雨夜杀魔”标志性的凶器。

    更渗人的是,断刃旁的官袍上,还钉刮着一块素帛。帛布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尸身上,上面用鲜血画着一只扭曲的怪眼:眼瞳是深褐的血团,眼角斜斜拉出两道血痕,像在睥睨着奔逃的人群,又像在炫耀这场杀戮。风从敞开的阁门灌进来,尸体跟着麻绳轻轻摇晃,素帛上的血眼也随之摆动,仿佛活了过来,要将楼内的人都拖进地狱。

    “雨魔!是雨魔!”

    不知是谁先喊出这两个字,像一颗火星掉进了柴薪油脂中。奔逃的人群瞬间炸开,惊呼声响彻回燕楼的别苑内外:“雨魔来了!他在楼里!”“黄大宦被雨魔杀了!”有人慌不择路,一头撞在廊柱上,额头流血却爬起来继续跑;有人躲进楼梯下的暗角,捂着嘴不敢出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还有闻讯而来的护卫握着刀,却不敢冲进揽月阁,只在门口哆哆嗦嗦地喊着“保护贵人”“护住老爷,声音里满是恐惧——毕竟“雨夜杀魔”的凶名,这些日子却是充斥在广府的街头巷尾,没人想成为下一具吊着的尸体。

    揽月阁内,水晶帘还在晃,丝竹声早已停了。描金地毯上,除了摔碎的琵琶、打翻的酒壶,还有几滴未干的血痕,从高台延伸到阁后的屏风——屏风后隐约有一道黑影闪过,快得像风。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里面似乎装着什么重物,脚步轻得听不到声音,只在经过琉璃灯时,衣摆扫过灯架,让灯影晃了晃,映出他腰间别着的另一柄短刀,刀身缠着麻绳,与高台上的断刃如出一辙。

    暴雨还在砸着回燕楼的琉璃灯,七彩的光映在高台上的尸体上,显得诡异又讽刺。黄顺承的眼睛圆睁着,空洞地望着阁外的雨幕,仿佛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不过是来赴一场欢宴,为何会成了雨魔的“祭品”。而楼下的恐慌还在蔓延,有人已经开始往城外跑,嘴里喊着“广府待不住了”,却没人知道,这场由假冒雨魔掀起的杀戮,早已织成一张巨网,从官廨、番坊、会馆,到如今的销金窟,没有一处能真正逃得出去。

    而作为真正的“雨魔”,江畋却是沿着雨中湿滑异常的城墙,越过一处处明暗哨的守军和巡夜不绝的兵士,来到了城头的最高处;宛如长矛般插入天幕的高耸圆柱钟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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