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不再会了,明德。 不再会了,雁门。 不再会了,晋国荒寒的北地。 我在这酒声之中听王兄问,“孤今日传位太子,你可愿跪拜新君。” 新君是她的长子,是我的侄子,我已死罪难逃,岂会不愿。 我没有睁眼,定定地回话,等待君王发落,“臣,不敢有二心。” 这殿内忽而一静,是酒声停了下来。 听见王兄说话,“太子就在这里,你,叩首吧。”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不念一点儿过往的情意,这样的声腔,他向来只面对政敌和异族。 藏身白练后的甲士还在极近的位置,我从军多年,在修罗场也摸滚打爬多年,我熟知被人凝视、逼近、围捕的感觉。 我睁眼望新君,新君幼时曾光着屁股追着我跑,我曾扣着他的小胳膊,将他高高地举起,教他舞剑,张弓,带他骑马,射箭,他从前那么小,我一抬手,轻易就能把他提溜起来。 这孩子如今竟这么高,与他的父亲好似一个模子雕刻。 他立在那里,一手持着酒樽,一手捏着酒盏,居高临下地望我。 那毒酒正是为我所备。 他与他父亲长着一样的凤目,他父亲看人,惯是居高临下,他也一样,与他父亲的神态都那么相仿。 只是这双年轻的凤目之中,比他父亲多了一份仁慈。 一半霸主,一半仁君。 一半承袭父亲,一半来自母亲。 法儒二家原也能在一人身上融合得完美无缺。 晋国要称霸北方,一统天下,君王就得是霸主。 要治国安邦,建承平盛世,君王就得仁政爱民。 他立在王兄身边,他的冕珠也在面前轻晃,他垂眸睨我,不发一言。 罢。 罢。 罢。 我跪伏在地,朝新君一拜。 额未及地,被那双年轻的手搀了起来。 新君问我,“叔父曾说要为孤守疆土,可还算数?” 是,我想起来,多年前,好似在昭王元年,兄长平魏侯大婚,我驾车送她们母子回宫城。 那时候小小的新君曾爬上我的膝头,问我,“阿嬷说,叔父将来要为阿砚守疆土,叔父,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 “为什么呢?叔父已经那么大,阿砚却还这么小,叔父怎会愿意?” “因为君是君,臣是臣。” 那时便懂得的道理,才过了十六年,怎么就忘了,就不懂了。 可这十六年对我来说,原本是那么地漫长。 没有一日不苦,不煎熬。 我笑了一声,已是将死之人,何必还问这样的话。 他愿问,我便回,“算数。” 我的侄子,递过了酒来。 没什么好犹疑的,谢伯辅敢作敢当,再辣的酒,再烈的毒,没有我不敢喝下的。 我接过毒酒,一饮而尽。 是北地的老黄酒。 又辣,又烈。 每年暮春来王城述职,我都要送来满满的一马车。 可这里面没有毒。 我喝了十六年的酒,有没有毒我一饮便知。 我心中愕然,问他,“王兄不杀我?” 可我王兄,他说,“问新君吧。” 问新君? 我问不出这样的话来。 我不会问小辈,你还杀不杀我。 我最鄙夷的就是那些贪生怕死之辈。 何必费事。 谢伯辅敢反,也就敢领死,死也要做大丈夫。 抹去嘴边的酒渍,我把角觞放案上,解了大氅,卸了腰间的刀,我愿引颈就戮,“来吧。” 双臂张开,宽大的袍袖在灌进殿的风雪里决绝地鼓荡。 可新君仍旧立在那里,他摆了摆手,那些藏身白练后的幢幢人影,便就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