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太先进的技术,这个时代也实现不了。 就用一些易于这个世界的人理解,也易于实现,并且超越这个世界的就行。 当即。 梁进提笔蘸墨,手腕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在粗糙的宣纸上快速勾勒起来! 他画的并非花鸟山水,而是一件机械装置! 笔走龙蛇,线条清晰流畅。 随着图纸的成型,梁进一边画,一边朗声解释: “此物名为‘水力大纺车’!乃提升缫丝效率之关键!” 他指着图纸上的核心部件: “其关键,在于巧妙借用水力驱动!可在靠近溪流之地,择址建立‘水力缫丝坊’。以打通关节的粗大竹筒为引水渠,将高处溪流之水引下,冲击下方巨大的水轮。水轮转动,通过传动装置,带动多具缫车同时运转!” 他着重画出了联动装置: “诸位请看,一具水轮,可同时驱动十具,甚至更多缫车!纺妇只需看管丝线入锭,无需再费力摇动纺车!如此,一人之力可抵十人,昼夜不息,效率何止倍增?!” 寥寥数笔,一个利用自然之力、解放人力的高效缫丝工坊跃然纸上! 最后一笔落下,梁进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随手将图纸卷起,带着几分戏谑,像扔骨头一样,朝着千机童子那边抛了过去。 那卷图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千机童子冷哼一声,小手一探,精准地将其抓在手中。 他带着十二分的挑剔和不屑,展开图纸,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尺,一寸寸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线条、每一个标注。 饭馆之中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见。 每个人都翘首以待,等待着千机童子的评价。 良久。 千机童子嘴角一撇,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嗤笑,将图纸随手丢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他抱着双臂,用他那独特的童稚嗓音,极尽嘲讽之能事: “粗鄙!简陋!毫无精巧可言!这种玩意儿,结构简单直白得如同三岁孩童的涂鸦!” “毫无技术难度,随便找个乡下木匠,照着图都能鼓捣出来!” “毫无美感,毫无挑战性!简直就是对我机关术造诣的侮辱!垃圾!废纸!” 众人一听,心顿时凉了半截。 看向梁进的目光再次充满了失望和怀疑。 果然,这黑脸汉子还是吹牛了? 画的器械被贬得一文不值。 然而。 那一直紧盯着千机童子的中年妇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惊异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恼怒? 她不动声色,声音清冷地追问: “我只问你,此物,对比大乾如今普遍使用的脚踏或手摇缫车,效率如何?能否提升?” 这一问,如同点中了千机童子的死穴! 他脸上的不屑顿时僵住,随即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干咳了两声,眼神闪烁,在妇人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极其不情愿地嘟囔道: “哼!效率……效率提升是自然的。” “这破玩意儿虽然粗陋不堪,毫无技术含量,但……但原理是对的。” “利用水力驱动,联动多车……比现在那些全靠人力的笨家伙……效率提升个……几倍……应该不成问题吧。”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细若蚊呐,充满了憋屈。 “哗——!” 饭馆里瞬间一片哗然!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千机童子追求的是机关术的极致精巧、复杂、昂贵和艺术性,那是属于顶尖高手的“阳春白雪”。 而梁进所设计的,却是面向广大底层农人、追求实用、廉价、易于推广的“下里巴人”! 在千机童子眼中,这自然是“粗鄙简陋”。 但在千千万万需要靠缫丝养家糊口的农妇织工眼中,这“水力大纺车”无异于点石成金的神器! 能提升成倍效率,已是天大的福音! 那中年妇人眼中精光爆射! 她不等千机童子反应,猛地伸出手,一把将桌上的图纸夺了过来! 动作之快,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被千机童子斥为“废纸”的图纸,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专注而炽热,仿佛要将整张图纸都深深刻在脑子里。 那副如获至宝、生怕弄坏一丝一毫的模样,与之前冰山般的冷漠判若两人!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织业的改变。 更是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对整个农业的影响! 足足看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她才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梁进。 此刻,她眼中再无半分鄙夷和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尊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先生!”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郑重: “先生既能随手画出此等提升织造效率的利器图纸,想必对您方才宏论中提及的种种改良技艺,必然也深有研究,了然于胸!” “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她的语气也一改之前的冰冷傲慢,反而变得带上了几分恭敬。 这番态度,让众人都大吃一惊。 梁进心中那点装逼成功的快感简直要溢出来了。 他最喜欢这种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态度了! 没有这种人发问,他又如何继续装逼? “夫人客气了!” 梁进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既然夫人想听,那在下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下来,梁进彻底进入了状态。 他结合脑海中前世所知的古代农业典籍精华,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将那些看似高深莫测的“技艺”,用最朴实生动的语言娓娓道来。 仿佛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幅幅充满智慧与生机的农耕百工图卷。 蚕种选育,他采用《蚕桑辑要》“择茧选蛾”之法,每年清明选留体壮蛾种,于暖阁以桑芽饲育,培育出茧大丝长之良种。 桑叶除饲蚕外,依《救荒本草》所载,采嫩叶蒸熟晒干,制成“桑茶”,既可解夏暑,又能充饥。 桑葚熟时,以陶瓮密封,拌入米曲,依《齐民要术》酿酒法酿成紫醴,供乡饮酒礼之用。 桑枝则截为尺段,置于地窖,待秋冬农闲时,由“窑匠行会”烧制桑枝炭,此炭火力均匀,为冶铁铸器之佳品。 稻米加工依《农器图谱》,于村社设水碓坊,将稻谷舂成糙米,筛出的碎米熬粥赈饥。 稻壳收集后,由“竹工”编成蓑衣,或交“炭窑”烧制“稻壳炭”,用作园艺基肥。 除此之外还有《农桑衣食撮要》所载“浸种法”“嫁接术”。更有《耒耜经》中的改良农具内容。 …… 梁进滔滔不绝,语速不快,却字字珠玑。 他将那些深藏于古籍之中的智慧,结合此世的具体情况,化作一条条清晰可行、利益丰厚的生财之道、安民之策。 他不仅讲方法,更讲原理,讲如何因地制宜,讲如何惠及最底层的农人。 整个饭馆,早已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氛围。 最初的恐惧和血腥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对知识的渴望和对财富的向往所取代。 那中年妇人听得如痴如醉,时而眉头紧锁思索,时而恍然大悟般眼中精光爆闪,时而提笔在随身携带的一本精致小册子上飞快记录,连墨汁沾到了她昂贵的衣袖上都浑然不觉。 她看向梁进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欲! 饭馆内的其他听众,反应则更为直接热烈: 农人们听得两眼放光,呼吸粗重! 那些选种、施肥、稻壳利用、桑树全身是宝的法子,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生路! 仿佛看到了田埂上堆满金子的未来! 小商贩们则精明地计算着其中的商机: 桑葚酒、桑茶、桑皮纸、稻壳炭……这些都是闻所未闻的新奇货品! 运到外地,岂非能大赚一笔? 眼神里充满了对财富的贪婪。 手艺人木匠、篾匠、窑工等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 水力纺车、水碓坊、烧制桑炭……这些都需要他们的手艺! 仿佛看到无数的订单和生计在向他们招手! 连缩在角落里的几个衙门小吏,也顾不得害怕千机童子了,偷偷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小本子,鬼鬼祟祟地记录着。 他们或许不懂其中深意,但本能地觉得,这黑脸汉子说的东西,很可能会是上头老爷们感兴趣的大政绩!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小小的锦西县城! “县衙对面的饭馆里,有个奇人在讲生财妙法!” “真的!连千机童子那凶神都听得不敢动手!” “什么桑树全身是宝?稻壳都能卖钱?还有水力纺车?” “快走快走!去晚了就听不到了!” …… 起初是附近的摊贩、行商,接着是闻讯赶来的农人、匠户。 最后连一些在家中闲坐的富户、好奇的读书人,甚至更多衙门的差役、书吏,都如同潮水般涌向那间小小的饭馆! 小小的饭馆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门口、窗户,凡是能立足的地方都塞满了人! 后面的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拼命想听清里面传出的每一个字。 里面的人则被挤得东倒西歪,汗流浃背,却无一人抱怨离开。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聚焦在那个坐在窗边、肤色黝黑、正侃侃而谈的平凡身影上。 饭馆掌柜早已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乐开了花,指挥着吓傻了的小二们不断搬出长凳、甚至卸下门板给外面的人垫脚。 整个场面混乱而狂热,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以及一种名为“希望”的躁动气息。 锦西城,这座沉寂已久的边陲小城,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如此万人空巷、只为听一人说话的盛况了!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期待,都汇聚在梁进身上。 而角落里的那“一家三口”,此刻也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油腻男人依旧笑眯眯地啃着最后一块骨头,仿佛周遭的一切狂热都与他无关。 千机童子则抱着双臂,小脸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复杂地盯着被众人簇拥的梁进,有嫉妒,有不甘,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中年妇人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笔走龙蛇,记录不辍,偶尔抬头看向梁进的目光,深邃如渊,仿佛在评估着一件足以撬动天下格局的……绝世珍宝。 窗外的府衙大门依旧森严。 夕阳的余晖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喧嚣拥挤的街道上,仿佛一只沉默的巨兽,正注视着这场因一人一言而掀起的风暴。 天,快黑了……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