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京城。 天空的边缘,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在这昼夜交替、曙光初现的时刻,整座京城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氛围。 仿佛骤然安静,又仿佛暗流汹涌地热闹。 安静,是因为持续了一夜的厮杀声、爆炸声、呐喊声终于渐渐平息。 六扇门的捕快、缉事厂的番子、以及重整旗鼓的北禁军士兵,已经开始出现在主要街道上,强硬地维持起最基本的秩序,弹压趁火打劫的宵小,清理街垒和废墟。 就连城外围城的神武军,也接到了命令,开始原地扎营,并未真的发动攻城。 热闹,则是因为那些隐藏在深宅大院、在昨夜动荡中保持沉默或暗中下注的各方势力、豪门勋贵、朝廷大员们,此刻都如同雨后苏醒的虫豸,纷纷活动起来。 府邸间的密使往来穿梭,传递着信息与妥协;一辆辆装饰华贵却不起眼的马车,悄然驶向皇宫侧门。 他们推举出的代表,或急切、或忐忑、或矜持地请求觐见新朝的两位核心人物——淮阳王赵御与皇后牧从霜。 密谈、协商、交易、妥协……在晨曦微露的宫室中进行了一轮又一轮。 最终。 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终于刺破云层,彻底驱散黑暗,将温暖的光芒洒满这座历经劫波的城市时。 一切关乎权力分配和未来格局的重大事宜,也终于在各方势力的博弈和默契中,大致敲定。 仿佛昨夜那场席卷全城的血火风暴,真的已经随着黑暗一同远去,新时代的帷幕正在缓缓拉开。 皇宫之内,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和紧张后,也迅速强行恢复了某种庄严肃穆的平静。 只是宫人们苍白的面色、眼神中残留的惊惧,以及某些宫殿墙角尚未完全擦拭干净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惊心动魄。 寝宫前。 当朝宰相李清儒,已然脱去官袍,换上了一身粗麻孝服,率领着同样身穿孝服、面色悲戚的文武百官,黑压压地跪倒在了寝宫之外。 而后宫之中所有的嫔妃、女官、宫女,也早已聚集于此,她们云鬓散乱,脂粉不施,低声啜泣着,一片愁云惨雾。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掌印太监王瑾站在寝宫门口,面对众人。 他面色沉重,眼角似乎还带着泪痕,用那特有的、略带尖细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运足中气,高声宣告,声音在空旷的宫苑间回荡: “龙驭上宾!!!” 宣告声如同一个信号,寝宫外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震天动地的哭嚎声! “陛下——!” “呜呜呜……陛下!” 文武百官们伏地痛哭,哭声此起彼伏。 许多人确实是真心悲痛先帝驾崩、国失主君。 但更多的,眼中则在泪水掩盖下,涌动着对自身前途、对帝国未来的浓浓忧思和算计。 那些妃嫔们,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瞬间瘫软在地,珍珠耳坠从耳畔滚落,与决堤的泪水一同,在初升的朝阳照耀下,泛着冰冷而脆弱的光。 尚宫局的女官们捧着早已准备好的素白绸缎,脚步匆匆却异常安静地穿梭其间,迅速将一切鲜艳的色彩覆盖。 朱红的宫墙、雕梁画栋的廊庑,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层层惨白的幔帐所包裹。 连屋檐上象征皇权的吻兽,都被小心翼翼地系上了半尺宽的白绫,在晨风中无声飘动。 宰相李清儒跪在丹墀最前方,花白的胡须上沾染着尘埃和滴落的泪水。 他哭得老泪纵横,身躯颤抖。 然而。 在一番足以表达臣子哀思的痛哭之后,他猛地用袖口擦去泪水,脸上的悲痛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帝国宰辅的凝重、严肃和决断。 他抬起头,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天子驾崩,山河同悲,然未立皇储,神器空悬!外有敌国入侵,屡犯边关;内有宵小作乱,人心惶惶!” “值此危难之际,京城宗室之中,唯淮阳王赵御殿下,乃太祖血脉,仁孝著于天下,有承继大统之资格!” “老臣泣血上奏,恳请王爷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即刻顺应天命人心,登临大宝,稳定朝局,安抚民心,重振我大乾国威!” 文武百官闻言,立刻齐声附和,高声呼喊。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皆是恳请赵御即位。 按照礼制,赵御自然需要再三推辞,表示自己德才浅薄,不堪重任。 百官则再三苦劝,言说国势危殆,非王爷无人能救。 最终。 已被尊为皇太后的牧从霜亲自出面。 她一身缟素,眼眶红肿,却仪态万方,言语恳切,带着未亡人的悲戚与国母的担当,对赵御楚楚劝谏。 赵御这才无奈地长叹一声,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只是暂居帝位,以待贤者。 若日后宗室之中有德才兼备者,他必退位让贤,绝不贪恋权位。 于是,在百官的簇拥下,赵御进入偏殿,穿戴上了那身沉重而尊贵的十二章纹衮服,戴上十二旒冕冠。 于庄严肃穆的钟鼓礼乐声中,赵御在太和殿正式登基,接受百官朝拜,预示着稳定安宁的新朝开启。 登基大典甫一结束,新帝赵御便连续颁布一系列圣旨,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开始迅速整合力量,稳定局面: 一、命掌印太监王瑾全权负责先帝丧葬事宜,极尽哀荣。 二、尊牧从霜为皇太后,移居慈宁宫;厚赏牧家,一口气加封了十余名牧家子弟的爵位官职,牧家权势瞬间显赫无两。 三、封赏轩源派。封副掌门严听枫为忠勇侯,兼任少保;提拔长老喻卓群为侍卫副统领。 四、封赏南禁军。破格提拔梁进为侍卫统领,兼南禁军副统领,授一品武职,赐穿麒麟服,可带刀御前行走,权倾禁宫。 五、封赏缉事厂。授予王瑾司空头衔,设中书令一职由王瑾担任,参与机要,兼领北禁军统领(原统领童山被调离);提拔赵保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缉事厂二档头,成为王瑾之下最具实权的太监;提拔万上楼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地位显赫。 六、安抚神武军。提拔神武军统帅柳旭为宣威将军,赏赐金银粮秣,令其率部驻守京畿要地。 七、酬谢青衣楼。封孟星魂为镇西侯,兼西漠都护,承认其在西漠的特殊地位,赏赐无数。 八、外交:派遣使者与黑龙帝国议和停战,暂缓边患。 九、天下为先帝守国孝三年,禁宴乐婚嫁。 十、大赦天下(十恶重罪除外),以示新君仁德。 十一、令缉事厂全城搜捕叛逆、趁乱作乱者,有先斩后奏之权,务必以最快速度稳定京城秩序。 …… 随着这一道道圣旨飞快下达,并由快马信使传递四方。 京城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渐渐松弛下来,局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得到了控制。 大街之上,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一番天地。 顺天府尹率人在正阳门张贴讣告,朱砂写就的“大行皇帝,不永天年”这一句被白垩圈出,瞬间围拢的百姓纷纷跪倒。 绸缎庄掌柜连夜将红绸撤下,换上从内帑调来的素绢,裁缝们手指翻飞赶制孝衣,片刻不敢怠慢。 国子监的生员、退休的老臣会自发聚集在午门外,手持香烛哭丧,有人甚至哭到晕厥,被禁军抬到一旁休息。 寻常百姓家将红袄绿裙收入箱底,换上粗麻布缝制的孝衣。 家境贫寒者买不起麻布,便在衣襟袖口缝上白布镶边;富户人家则穿戴生麻布制成的斩衰孝服,用白布包裹发髻。 所有娱乐活动一律暂停。勾栏瓦舍紧闭大门,戏班的锣鼓被收进木箱,说书人收起醒木,连街头巷尾孩童的嬉闹声都少了许多,家长们会严厉告诫孩子,“天子大行,不可喧哗”。 西市的酒肆尽数关门,肉铺贴上“国丧期间,暂停售卖”的告示谢客,唯有卖纸钱的小摊前人头攒动,纸扎的龙辇凤驾一开摊就售尽。 官员乘坐的轿子需在轿顶系上白幡,普通百姓的马车则在车辕处挂一束白麻;即便步行,百姓也会在腰间系一根白带子,以示哀悼。 京城的主干道上,往日里穿梭的彩轿、花车尽数消失,唯有运送丧葬物资的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压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往日里热闹的庙会、集市大多直接取消,少数几处剩下的规模也大幅缩减,摊位上的商品多为丧葬用品,如纸钱、纸扎、香烛等,摊主们面无表情地招呼客人,无人高声叫卖。 缉事厂番子们乔装成货郎,在茶馆酒肆里打探消息,抓捕任何散播不敬言论者。 城郊的皇陵工地突然加派了禁军,工匠们被要求在百日之内完成地宫修缮,凿石声昼夜不停。 漕运码头的粮船推迟起锚,押运官接到密令要严查过往船只,据说有藩王的亲信正试图将密信送进京城。 护城河倒映着城头飘扬的白幡,宛如一条银色的丧带,缠绕着这座迎来新主人的帝都。 一夜之间,整座京城已经仿佛完全换了一番模样。 皇帝一人之死,便需举国服丧,万民哀悼,这便是皇权的重量。 皇城城墙之上。 梁进独自一人,凭栏而立。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禁军戎装。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