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听说了吗?皇上下旨,午门外新设了登闻鼓、鸣冤鼓!有啥冤屈都能去告!连陕西旧案、东宫的事都能说!” “真的假的?告了真能不追究?” “皇上金口玉言!还说告实了有赏!妈的,隔壁王老五被那贪官害得家破人亡,这下有机会了!” “嘘……小点声!谁知道是不是钓鱼?别状没告成,先把命搭进去!” “就是就是,先观望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敢去!” 茶楼酒肆、市井巷陌,无数双眼睛亮了起来,又充满了疑虑和恐惧。 但毫无疑问,一颗颗仇恨或贪婪的种子被埋下,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土而出。 老朱这一手,直接将‘万民请命’的单方面舆论攻势,变成了真假难辨的‘万民告状’混战,让所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感到如芒在背。 而人们议论的焦点人物之一,王老五,此时也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号衣,洗得发白,一条空荡荡的裤管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他的一条腿丢在了多年前北伐的战场上。 此刻,他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身子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内心极度的挣扎和恐惧。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最后几文铜钱和一张皱巴巴的、盖着顺天府大印的抚恤银领取凭据。 昨天,就是凭着这个,他去找顺天府的刘书吏领取这个月的抚恤银,却被对方以‘账目不清,需复核三日’为由赶了出来。 他知道,那刘书吏是瞧他残废老迈,想赖掉这笔钱,或者至少拖到他饿死。 “告……还是不告?” 王老五心里天人交战。 告赢了,或许能拿回活命钱。 告输了,或者触怒了官爷,可能就是一顿板子,甚至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周围人的议论飘进他耳中。 “真能告?不会是骗咱们去,然后抓起来吧?” “听说告赢了有赏钱呢!” “赏钱?命要紧还是钱要紧?那些当官的,能是好相与的?” “看,那老瘸子好像想去……” 王老五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针扎。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想起战场上死去的兄弟,想起家里等米下锅的老妻和孙儿,一股混着绝望和屈辱的怒火猛地冲上了头顶。 【妈的!老子一条腿都卖给朝廷了!还怕再丢一条命吗?!】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他不再犹豫,用那条独腿和木棍,奋力地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那面鸣冤鼓冲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这个老瘸子身上。 王老五冲到鼓前,看着那比自己还高的鼓槌,他咬了咬牙,扔掉木棍,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抱起沉重的鼓槌。 “咚——!”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鼓声,骤然炸响。 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也仿佛敲在了每个围观者的心上。 鼓声回荡,王老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几个值守的宦官。 为首的宦官皱了皱眉,示意一下。 一名书办上前,冷冰冰地问道:“何人击鼓?所告何事?” 王老五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那份皱巴巴的凭据,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喊道: “青天大老爷!小人王老五,原籍凤阳,洪武八年北伐伤腿,失一腿!状告顺天府户房书吏刘能!” “他贪墨小人抚恤银,断小人生路!求青天老爷为小人做主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悲愤。 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书办记录着,面无表情。 为首的宦官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王老五,又看了看那份凭据,挥了挥手:“知道了,一边候着。” 没有立刻抓人,也没有呵斥,只是让候着。 这让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 【什么情况这是?莫非有戏?!】 接下来的等待,漫长而煎熬。 王老五跪在冰冷的地上,独腿硌得生疼,但他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有人开始不耐烦,觉得可能没下文的时候——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锦衣卫缇骑,如同旋风般冲到了午门外。 为首的小旗官勒住马,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跪着的王老五身上,又看向值守宦官。 宦官连忙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 那小旗官点了点头,猛地一挥手:“拿人!”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锦衣卫缇骑就拖着一个身穿吏员服饰、面如土色、浑身筛糠的中年男子,来到午门外。 正是那个顺天府书吏刘能。 “刘能!你贪墨伤残老卒抚恤银,人赃并获!还有何话说?!”小旗官厉声喝道。 刘能吓得魂飞魄散,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语无伦次地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只是一时糊涂!银子……银子还在小人身上!这就还!这就还!” 哗——! 人群彻底炸了! 真抓了!而且还是锦衣卫亲自出手!? 王老五看到刘能被抓,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 那小旗官看都没看刘能,直接对王老五道: “老卒王老五,你告状属实!皇上口谕:贪墨伤残抚恤者,罪加一等!刘能,革去吏职,重打八十军棍,流放三千里!家产抄没!” 说完,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雪白的官银,足有十两,当啷一声扔在王老五面前: “这是赏你的!拿好了!” 十两银子! 足够普通人家一年嚼用! 阳光下,那锭银子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也灼烧着每一个围观者的眼睛。 王老五颤抖着捧起银子,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而那边,刘能已经被按倒在地,绣春刀刀鞘没头没脑地狠揍起来,惨叫声响彻午门。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轰然爆发的喧哗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真赏了!十两!十两雪花银啊!” “刘书吏真的被抓了!还要流放!” “皇上……皇上是玩真的!不是骗人的!” 这一刻,所有观望、所有犹豫、所有恐惧,都被眼前这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击得粉碎。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疯似的冲向那面鸣冤鼓。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青天大老爷!小人也要告状!告那兵部的赵侍郎,他纵容家仆,强买小人家良田!” “皇上!草民要举发通州卫的千户,他强占民田,打死我爹!” “奴婢……奴婢要告发原东宫典膳局的太监,他……他克扣用度,以次充好!” “罪民……罪民要举告凉国公蓝玉义子,他们曾密谋……” 午门外,瞬间陷入了疯狂的混乱。 无数只手伸向鼓槌,无数个声音在喊冤。 场面几乎失控。 而王老五,被两个好心的路人扶到一边。 他紧紧攥着那锭救命的银子,看着眼前这如同决堤洪水般的景象,浑浊的眼中泪水长流,嘴里反复念叨着: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 这一幕,如同最生动的戏剧,通过无数双眼睛和嘴巴,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那些至今还坐在值房里的六部高官,早已没有了往日风采。 他们一个个心神不宁,如坐针毡,耳朵也竖得老高,捕捉着外面传来的任何一丝风声。 尤其是那些屁股不干净、或者与傅友文、茹瑺等人有过牵连的官员,更是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他们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有锦衣卫缇骑冲进来,拿着某份来自午门外的状纸,将自己锁拿带走。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