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那位李都督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 “我捐!我捐!” 一个胆小的文官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就往前扔: “张……张大人!您走好!这……这是我祖传的!” 有了带头的,那些屁股底下不干净、生怕被张飙临死前再爆出点什么的官员勋贵们,顿时慌了神。 “我这儿有块上好的端砚!” “我这有串东海明珠!” “我这有柄镶宝石的匕首!” 一时间,各种玉佩、扳指、扇坠、小金锭,甚至随身携带的手把件,如同雨点般从观刑台扔向刑场中央,落在张飙脚边。 场面一度混乱得像是在搞赈灾义卖。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曹国公李景隆和武定侯郭英。 这两位可是被张飙在诏狱里‘审计’出心理阴影的。 只见李景隆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的玉带、荷包,甚至想把镶金的腰带扣也拽下来,嘴里还念叨着: “飙哥!飙哥您走好!这点心意您收着!下去想喝酒喝酒,想听曲儿听曲儿!” 看得他旁边的勋贵直捂脸。 郭英更是实在。 他大概觉得寻常物件不够分量,竟然一把扯下自己战袍上代表功勋的、皇帝亲赐的猛虎补子,双手颤抖着就要往前递: “张……张御史!这个……这个够威风!” “您带着,下面没人敢欺负您!” 要不是旁边人死死拉住,他怕是能把铠甲脱了。 张飙看着脚下迅速堆积起来的‘陪葬品’,乐得合不拢嘴,还时不时拿起一件品评两句: “哟,刘尚书这玉佩水头不错,就是雕工差了点意思,洪武初年的手艺吧?不如内廷造办处的。” “啧啧,王侍郎这金锭……底下这戳儿好像是私铸的啊?这可不兴带下去,阎王爷那儿不收黑钱。” “李兄这玉带……嗯,还行,就是被你戴得有点变形了。” 被他点评到的官员,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三吾更是气得胡子翘起老高。 蒋瓛按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眼神不断瞟向日晷,就等时辰一到,把这个气死人的混账剁了。 可偏偏这时候,行刑的时间还没到。 他们又不能违抗老朱的旨意。 因此,场面一度陷入煎熬。 …… 而另一边。 华盖殿内,比往日更加寂静。 甚至静得有些可怕。 朱元璋端坐在巨大的御案之后,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似乎与往常无异。 他手握朱笔,一笔一划地批阅着,姿态沉稳,仿佛外界那山呼海啸般的喧嚣与他毫无干系。 然而,若有人细看,便能发现那朱笔的笔尖,在触及纸张时,有着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批阅的速度,也比平日慢了许多,目光时不时地,便会飘向殿外那方被宫墙切割的天空。 “云明。” 老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死寂,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奴婢在。”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的云明立刻躬身。 “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朱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奏疏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云明的心猛地一紧,小心翼翼地回答: “回皇爷,刚……刚过午时一刻。” “嗯。” 老朱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奏疏。 殿内重归死寂。 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老朱那比平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或许是漫长的一个时辰。 老朱再次停下笔。 这一次,他没有看奏疏,而是抬起头,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殿顶繁复的雕花,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捻着一份奏疏的边角,将那上好的宣纸捻得起了毛。 “云明。” 他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奴婢在。” 云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什么时辰了?” 同样的问题,但语气似乎更沉了一些。 云明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颤声回道: “皇爷……快……快午时二刻了……” 快午时二刻了! 那午时三刻,是他亲自定下的、处决张飙的时辰! 云明看着老朱那强自镇定却难掩焦躁的身影,想起张飙那些看似疯狂却直指要害的言论,想到老朱对张飙又爱又恨的态度,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和豁出去的决绝: “皇爷!皇爷!奴婢……奴婢万死!求您开恩啊!” “那张飙……他虽然狂悖,但其才……其心……或许罪不至死啊!” “要不……要不流放三千里?让他去边关效力?皇爷!” “混账东西——!” 朱元璋猛地转过头,眼中的怒火如同实质的雷霆,瞬间炸开。 他抓起御案上的镇纸,狠狠砸在云明身前的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玉石碎片四溅。 “你敢干涉朝政?!你想死是不是?!” 老朱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咆哮,整个大殿都在他的怒意下震颤。 云明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连连磕头: “奴婢不敢!奴婢该死!皇爷恕罪!皇爷恕罪啊!” 然而,预想中更严厉的惩罚并未降临。 老朱死死盯着磕头如捣蒜的云明,胸膛剧烈起伏,那滔天的怒火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难以尽数宣泄。 半晌,他像是耗尽了力气,颓然地靠回龙椅,那咆哮变成了低沉而压抑的、带着浓浓疲惫和矛盾的自语: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张飙这个疯子……咱懂他……” “他所做的一切,讨薪、审计、骂咱、甚至抛出太子旧事……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求死!” “只有他死了,他做的这些事,他说过的这些话,才有意义!才会像钉子一样,钉在咱的心里,钉在这大明的史册上!让后人去琢磨,去警醒!” “他是在用他的命……给咱,给这大明江山……下一剂猛药啊!” 说到这里,老朱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再次上涌,这次是针对张飙的不信任: “可是他不信咱!” “他觉得咱做不到!他觉得咱只会杀人,不会治病!” “他说咱只达成了五成效果!放他娘的屁!他还要咱怎样?!难道真要逼咱把樉儿、棡儿他们都砍了吗?!” “他是要咱当一个孤家寡人,一个真正的暴君吗?!” “岂有此理!混账东西!疯子!” 他如同困兽般在御案后来回走了几步,骂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被看穿、被质疑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最终,所有的激动都化为了更深的疲惫。 他踉跄着坐回龙椅,目光落在了御案角落那个静静躺着的、来自朱允熥的铁盒。 他的思绪飘远了。 他想起了张飙在奉天殿广场声嘶力竭喊出的三大隐患。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