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天胡王庭的大殿,没有中原皇宫的雕梁画栋。 粗粝的巨石垒成四壁,穹顶高耸,光线从顶端的风口漏下来,混着终年不散的烟火气,在空气中搅成一团浑浊的光晕。 地上铺着厚重的兽皮,正中央的火塘里,巨大的原木烧得噼啪作响,烤肉的焦香和烈酒的醇厚,是这里唯一的主调。 陈庆之的到来,像一滴清水落入了滚油。 他穿着共和国新制的深青色外交官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裁剪合体,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清隽。 与周围那些穿着皮裘、腰悬弯刀、满身悍气的天胡贵族相比,他显得过于干净,也过于单薄。 主位上,天胡国大王弗拉米尔,像一头盘踞在巢穴里的雄狮。 他没有坐在那张由巨熊骨骸和黄金打造的王座上,而是随意地坐在一张矮榻上,一手端着牛角杯,一手把玩着一柄镶嵌绿松石的短刀。 刀锋时不时地,在杯沿上轻轻刮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炎黄共和国的外交部长?” 弗拉米尔开口,声音像被砂石打磨过,洪亮而粗糙。 他眯着眼,审视着陈庆之,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评估与轻蔑:“一个月前,你的信使就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叫。” “说吧,你们那个女人当家的国度,派你这么个小白脸来,想从我这儿换点什么?” 赤裸裸的羞辱。 跟在陈庆之身后的副使,脸色瞬间涨红,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陈庆之却仿佛没听见话里的刺。 他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动作行云流水,是刻在骨子里的世家风度。 “大王。”他开口,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我代表炎黄共和国而来,不为乞求,只为共赢。” 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弗拉米尔的审视。 “我主沐瑶曾言,国与国之间,永恒的不是仇恨,而是利益。” “天胡的勇士需要更锋利的兵器,共和国的百姓也需要更充足的牛羊。” “与其在边境线上徒劳地消耗彼此的生命,不如打开关隘,互通有无。” 弗拉米尔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像是胸腔里有风箱在鼓动:“互通有无?说得好听。你们中原人,最会玩弄辞藻。” 他将牛角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随手丢在兽皮上,酒液溅出,瞬间被吸收。 “你打算拿什么来换我的牛羊?你们那些女人绣花用的针,还是写酸诗的笔墨?” 大殿里响起一阵哄笑。 陈庆之不为所动。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双手奉上。 “新鲜的瓜果蔬菜,茶叶,丝绸,瓷器。这些,想必大王并不稀罕。”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哄笑声中,依旧清晰可辨:“但共和国新建的炼钢厂,可以为大王提供比寻常镔铁坚韧三倍的钢材。” “我们新制的火铳,射程和威力,也远非大王麾下勇士们缴获的那些前朝旧物可比。” 哄笑声渐渐停了。几个离得近的天胡将领,眼中露出了贪婪的光。 弗拉米尔的眼神也变了。 他没有去接那份清单,只是用那柄短刀,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木案。 “有点意思。”他舔了舔嘴唇:“钢材,火铳……你们那位女议长,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即将扑击的猎豹:“那你们,想要什么?” “铁矿石,煤炭。”陈庆之的回答言简意赅:“还有,肉。” “就这些?”弗拉米尔的眉头拧了起来。 “当然,如果大王愿意,共和国还愿意出售另一件东西。”陈庆之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极清晰:“战马。” “轰——” 大殿里,像是炸开了一个惊雷。 所有天胡贵族都霍然变色,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庆之。 卖战马?一个立国未稳,南边还打着仗的国家,居然要卖战马? 这是疯了,还是在把他们当傻子耍? 弗拉米尔那张粗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震惊。 他死死盯着陈庆之,仿佛要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卖战马?”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压得很低,危险得像风暴前的宁静:“你有这个胆子说,你们那位女议长,有这个胆子卖吗?” “大王多虑了。”陈庆之微微一笑:“我是共和国的外交部长,全权负责对外一切事宜。我说可以卖,就可以卖。议会不会过问,议长……更不会。” 他口中说着“议长”,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沐瑶的脸。 临行前,在栖霞山那片枫林里,她一身黑衣,神情疲惫,却依旧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未来的战争,是钢铁与子弹的战争,血肉之躯的战马,终将成为过去。 弗拉米尔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他靠回榻上,重新拿起那只牛角杯,让侍从满上。 “好大的口气。”他呷了一口酒,眼神轻蔑地在陈庆之身上扫来扫去:“一个外交部长,就能决定国之命脉的买卖。看来,你们共和国的规矩,比我想象的,还要儿戏。”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懒洋洋的嘲弄:“不过,我也能理解。一个女人当家,内忧外患,京城里那些所谓的‘议员’,怕是早就吵翻了天吧?听说,你们那位一手缔造了共和国的女议长,如今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啊。” 陈庆之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杯中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 他心中警铃大作。弗拉米尔的消息,远比他想象的灵通。 这是试探,也是恫吓。 “大王说笑了。”陈庆之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也敲碎了对方言语中布下的陷阱。 “我共和国内部,团结一心。议长更是深得民心,威望无人能及。些许宵小之辈的聒噪,不过是夏日蝉鸣,无伤大雅。” “是吗?”弗拉米尔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怜悯。 “我怎么听说,你们那位威望无人能及的议长大人,已经被你们自己人,从议长的位子上,赶下去了呢?”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