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隐忧-《拾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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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窗外就飘起了细碎的晨露。那露水沾在院角的柴草垛上,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地面的沙粒上,晕开浅浅的湿痕。
这景象,若在往年,该是润泽万物的甘霖前兆,可如今,在金川村持续了三个月的大旱背景下,这点可怜的湿润,反而像是一场无声的嘲弄,藏着更深的不安。
陈阳就是被这过于寂静中突然响起的鸡鸣吵醒的。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才惊觉拾穗儿还靠在他肩膀上睡得沉。
她的呼吸均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角的泪痕虽已干涸,却像烙印般刻在陈阳心里,提醒着他昨夜她膝盖剧痛时,那强忍着的、细碎的呻吟。
他记得昨夜拾穗儿疼得浑身发抖,却还咬着被角不肯出声,生怕吵醒他。
他假装睡着,直到听见她压抑的抽气声,才起身点亮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却还强撑着对他笑:“吵着你了?就是有点抽筋,一会儿就好。”
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小心翼翼地将早已麻木的胳膊从她颈下抽离,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碰碎了窗边那短暂凝聚的晨露。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膝盖上缠着的、已经有些脏污的布条上,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布条外侧,感受到的是正常的体温,没有昨夜那吓人的烫热,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这才稍稍回落几分。
起身时,炕板的轻微吱呀声都让他心惊。他拉过那床薄薄的被子,仔细地盖到拾穗儿的肩头,又将边角一一掖好,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与外界所有的伤痛和烦恼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才踮着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屋子。
院里的空气带着黎明的清冽,混合着沙土被微量露水浸润后散发出的、类似铁锈的独特气味。
这气息吸入肺腑,带来片刻的清醒,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干燥感取代。
他走到井边,探身往下看,水面又降了一截。打水时,粗糙的井绳勒进掌心,每提起一寸都格外费力。
后背的伤口在动作间被一次次牵扯,尖锐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却只是紧紧抿着唇,将闷哼咽回肚里,继续一趟趟地往返于井台和水缸之间。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用力,伤处都像有火在灼烧。
那是前天帮马大爷家加固房梁时不小心被木头划伤的,当时血流了不少,马大娘急着要去找郎中,他硬是拦住了。
“这点小伤,上点草药就好了,现在这光景,哪能那么金贵。”
他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其实他是心疼那点诊金——拾穗儿的膝盖还需要抓药,能省一点是一点。
水缸终于满了。他扶着缸沿喘了口气,后背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停,穗儿需要热水洗漱,需要热粥暖胃,这个家,需要他撑起来。
熬粥的时候,他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年轻却过早刻上风霜的脸。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米是去年秋收时节省下来的,原本就不多,这三个月的大旱更是让存粮见了底。
他小心地量出两把米,又添了一把,想着今天拾穗儿要去田里,得多吃点才有力气。
炊烟袅袅升起,给死寂的清晨添了一丝活气。陈阳就着微弱的天光,沉默地清扫着院里的沙尘。
每一粒被扫拢的沙子,都像是他心头积压的忧虑。旱情不见缓解,草方格刚刚起步,穗儿的伤……
这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年轻的肩膀上。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拾穗儿,他会突然感到一阵恐慌——若是自己撑不住了,她该怎么办?
等他把晾得温温的小米粥和拌了香油的咸菜端进屋时,拾穗儿已经醒了。
她靠在炕头,正尝试着轻轻活动受伤的膝盖,见到他进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带着些许倦意的笑容:“你什么时候起的?我都不知道。”
“也没多久。”
陈阳把碗筷放好,走过去熟练地扶她坐直,又在她身后垫好靠垫,动作细致入微,“膝盖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关切。
拾穗儿依言动了动腿,眉头微微舒展:“好多了,能稍微动一动,不像昨天夜里那样钻心地疼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尝试支撑身体时,嘴角那一瞬间的抽搐还是没能逃过陈阳的眼睛。
陈阳的心稍稍安定,拿起勺子舀了粥,细心地吹凉才递到她嘴边:“那就好。先吃点东西。今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家好好歇着,田里的事有我,我去跟马大爷他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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