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起-《荣耀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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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湛予换上外套,轻声收拾文件。

    顾朝暄还在睡,蜷在被窝里,头发散在枕边,一缕落在脸侧。

    昨晚她喝完药,没再说一句话。

    醒着的时候安静,睡着的时候也一样。

    他折了张纸,写了一行字。

    ——我去学校一趟。粥在锅里,饿了热一下。

    门合上时,外面正好有风。

    他拉紧围巾,下楼。

    今天是学院的内部学术讨论会。导师临时通知要去旁听。

    秦湛予原本可以不去,但他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也不想在那间小屋里看着她一脸沉默。

    可整场讨论,他几乎没听进去。

    一个小时后,他提前离开。

    回家的路上,雪化成了泥,胡同口的地砖发黑。

    他在超市买了几样水果,又顺手拿了些零食。

    她前天烧退那晚,吃了两口面就放下,说“太咸了”,可他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碗里的面一点不剩。

    他没多想,只顺手多买了点。

    推开门,屋子静得异常。

    暖气还开着,但空气冷。

    茶几上那张他写的纸折了一角,药碗洗干净放在水池边。

    她的围巾、外套都不见了。

    他放下袋子,神情倏地一紧。

    “顾朝暄?”

    没人答。

    他推开卧室,床铺被叠得平整。

    他站在门口几秒,忽然转身出门。

    想着她身上没有钱,还没有手机,能去哪里?

    北风正硬。

    秦湛予顺着胡同一路往外走,脚下是被冻得发亮的砖缝,鞋底摩擦出一点滑响。

    他先去了不远的公交站,又转去几家饭馆。

    没人见过她。

    路边的树枝秃着,一整排梧桐树立在灰白天幕下,风一吹,枝桠相撞,发出干裂的声。

    他站在原地几秒,抬头看了眼街口的牌子——前面是公园。

    他想了想,走过去。

    那片公园不大,冬天的草坪枯黄成一片,池塘结着薄冰,长椅上落满灰。

    沿着主路走到最深处,他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

    顾朝暄坐在池边的长椅上,双手蜷在袖子里,身上那件浅灰色毛衣被风吹得起伏。

    她没戴帽子,头发被风吹得乱,一缕搭在唇边。

    他走近几步。

    脚下的冰渣碎裂声惊动了她。

    顾朝暄抬头,看见他,眼神先是怔了怔,随即垂下去。

    “跑这儿来干什么。”他语气淡淡。

    “出来透气。”

    “屋子里太热了。”

    秦湛予没说什么。

    他走到她那里,站着看她几秒,在她旁边坐下。

    沉默着。

    良久她突然开口,眼神空洞:“秦湛予,你体验过那种被全家人抛弃的感觉吗?”

    “没有。”他很诚实地答。

    “哦,那你真是幸运。”

    秦湛予侧过头:“你这语气,是希望别人也和你一样吗?”

    她答得很快:“为什么不?”

    小孩子心性一样的幼稚。秦湛予莫名感到好笑:“人总是这样,自己摔倒了,就盼着别人也疼一疼,好让这世界显得公道些。可顾朝暄你要知道,就算两个人站在同一处风口,看见同样的天,心境也未必一样。”

    他说着,视线落在那片结冰的池面上。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你所说的感觉,但我始终坚信,有些事是不需要经历就能明白的。人,一旦塌了靠山,就会发现周围的人都变了。有人怕连累,有人怕被拖下去。所以没必要怪他们,也没必要留他们。因为人性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立场的利弊选择。”

    顾朝暄闻言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明白人性都是自私的,只是有时候,看着那些自己曾经信任、依赖的人背过身,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也曾真心过。”

    “人心这东西,不会一成不变。有人是真心过,可人活着要面子、要前途、要安稳。到最后,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舍弃的到底是情分,还是恐惧。”他说。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人心的变迁,大抵如此。

    不是有意薄情,而是被风一层层吹薄,吹成理性,吹成利弊。

    可如果连真心都能被恐惧取代,那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又还剩什么?

    她笑着探问:“那你呢?你会为了自己的立场去选择放弃一个人吗?”

    他看她,语调冷冽:“我不做选择题。”

    “……”这冷笑话挺冷的。

    不知她心绪浮动,懒得揣测,说:“走吧,别又感冒了。”

    两人并肩走着。

    风更冷了,街角的小摊升起一缕热气,空气里是煎饼果子和豆汁的味道,远处有孩子在推着雪混着泥的地面跑闹,笑声被风一吹,碎成几段。

    顾朝暄低着头走,脚尖一点一点踢着地上的石子。

    秦湛予的影子与她的并在一处,忽长忽短。

    直到走到胡同口那盏闪烁的路灯下,他忽然开口:“顾朝暄。”

    她“嗯”了一声。

    他侧头看她,语气淡:“如果把人生当一场辩论,你现在的姿态,是输家。”

    四目相对,她不服:“何以见得?”

    “胆怯、逃避,也没了锐气。”

    “?”

    “人可以颓废几天,这没什么。谁都有撑不住的时候,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自怨自艾,毕竟你现在一无所有。”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确实现在一无所有。

    没有家可回,没有人可依。

    原来世界塌陷的声音,不是轰然坍塌,而是极静极轻的。

    一件一件信任剥落,一寸一寸温情冷却。

    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坠入一种冰凉的真相里: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活。

    她是顾朝暄啊,那个站在辩论赛场上,握着话筒、声线清亮的顾朝暄。

    她的世界应该是有逻辑、有胜负、有答案的。

    可现实是,所有的问题都成了没有标准答案的选择题。

    近期她真想死了得了,一堆破事。

    一念死,一念生的,她便问:“秦湛予,你说,人要怎样才算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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