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覆局-《荣耀失格》


    第(1/3)页

    第二天早上,律所例会散得早。

    上司姓江,叫她去办公室,说上面发来了结案备案表,需要她签字确认。

    “程序件,”他淡淡说,“你看一下就好。”

    文件装订得极厚,封页是标准的蓝条纹,公章新鲜,油墨还没干透。

    她拆开。内容是案件事实、辩护意见汇总、案件移交附录。

    她一页页翻,看到了自己那份辩护文稿,每个字都在。

    逻辑、比喻、论证顺序,连她标注过的批注都完整保留。

    她又从头翻了一遍,确认无误。

    末页签名栏下空着,她取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

    她没有立刻把那份“程序件”丢进抽屉。

    签完字那天傍晚,她绕去市场口,买了一些水果跟补品。

    门半掩着,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节能灯,十五岁的女孩从作业本里抬头,怔了一下,赶紧起身:“顾姐姐。”

    她叫周恬,字写得端正,握笔的虎口因为长期练字磨出淡淡的茧。

    两人谁也没提庭上的事。

    顾朝暄坐在凳子边,一边剥橘子一边听她念英语单词。

    孩子的腔调还有点僵,遇到长单词就不自觉地停一下。

    橘子瓣递过去,女孩小声说“谢谢”,嘴角那点拘谨的笑意。

    或许是同病相怜。

    她也失去过最爱她的人,也明白“保重”这两个字在某些时候比“加油”更诚恳。

    临走前,她把一张便利贴塞在课本里,上面只写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时间像被无声的手推着向前滑。

    三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风把窗纸吹得细细作响。

    顾朝暄在出租屋的折叠桌前摊开卷宗。

    手机屏幕扣着,偶尔亮起一次,都是无关紧要的群消息。

    她把荧光笔停在“证据链补强”四个字上,指节微微发酸。

    手机忽然振动。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归属地在杭州本地。她接起,对面是个年轻女声,语速乱得发抖:“顾姐姐吗?我是周恬的同学……她、她今晚跟我们去打工的地方,临时缺人,做服务员的。可刚刚有个客人、拉她进包间……我们、我们拉不动,经理也不管,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话音越说越碎,像被人追在身后。

    有一种从胃底往上涌的不祥,冷得人牙根发颤。顾朝暄“嗯”了一声,压住嗓子里的干涩:“发我定位。你们别进门,站在走廊,等我。”

    挂断后,她另一只手已经拨出报警电话。

    “你好,XX路XX会所,未成年疑似被强行带入包间,请派人。”她把时间、地点、楼层、衣着特征一一报清。

    或许是想到了杨淼,她快速收拾了东西,也往目的去。

    会所的霓虹在潮气里渗成一片,门口的迎宾笑得有礼有节,玻璃门一推,香水和劣质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没和前台理论,绕过两列沙发径直上电梯。

    电梯厢里正循环播放天气预报,“明日小雨,注意添衣”。

    她盯住指针跳动的红点,一路攥紧了拳。

    走廊的地毯厚软,脚步踩上去没有声响,包厢门缝漏出的灯是一格一格的金色。

    电话那头的同学战战兢兢在转角处等她,眼睛很红:“就在最里面的V09……我们敲了,里面骂人。”

    她把女孩护到身后,三步并两步走到最里头,抬手敲门,没回应,再敲,仍旧没动静。

    她低头看表,报警过去的时间……十分钟。再晚,可能一切就来不及。

    她压低声音,侧身对同学说:“站这里,不要走。”

    她正要抬脚去踹,门却从里头“咔哒”一声开了条缝。

    有人探出头,灯光把一张脸切成两半,笑得油亮:“包厢满了,小姐姐走错了吧?”

    顾朝暄没动:“我找人。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穿着工作服,扎着马尾。”

    那人故作惊讶:“我们这儿都是成年人,小姐姐别开玩笑。”说着要合门。

    她伸手撑住门缝,力道沉下去,那人没料到她出手快,门边撞在她掌骨上,生疼。

    她咬住疼,硬把门推开。

    包厢里烟雾团成一朵云,音响声被人随手关小,丝绒沙发上乱七八糟堆着外套和高脚杯。

    没有周恬。

    她的目光很快在一处停住。

    沙发尽头,一个男人半倚着坐,衬衫袖口翻到手腕,表扣在灯光下亮了一下,他慢条斯理地抬眼,像是看了一出不坏的戏。

    姜佑丞。

    怎么会?他不应该在军区医院吗?

    他看着她,凉凉发笑:“顾朝暄好久不见啊。”

    “你不是……”她很惊讶。

    “不是什么?顾朝暄,你现在很疑惑是不是?我怎么醒了?还站在你面前?”

    她没出声。

    空气沉着,包厢里的烟雾一层一层往上升,灯光被折成浑浊的金色。

    人全退了出去,只剩下她跟姜佑丞。

    姜佑丞懒懒靠着沙发,嘴角带笑,指尖轻轻敲着酒杯。

    “啧,”他轻笑,慢悠悠道,“几年不见,疯丫头都变成律师了。混得可真快。”

    不置片语,跟人渣对话简直是浪费自己口水。

    他也不在意,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眼神像在打量某种廉价的东西,“以前说话跟打稿子一样,现在倒学会沉默了?怎么,不会反驳了?”

    “也对,”他抬了抬下巴,笑意更深了几分,“从前的顾朝暄可是跟站在云端的,而现在的顾朝暄……羽毛掉光,野鸡一只。比阴沟里的老鼠有过之无不及,可不配跟我说话!”

    顾朝暄淡淡掀眸:“羞辱够了吗?”

    这一句话落下去,姜佑丞笑容顿住。

    她居然还敢这样看他。

    那种神色,没有求饶,没有慌张,是一种安静的、被逼到绝境仍不弯腰的平静。

    她怎么还能这样?

    她明明早就不配了。

    姜佑丞的指节慢慢收紧。

    他看着她那双眼,里面没有畏惧,没有退让,只有一种让人恼火的理智。

    那理智像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得意、恶意、从容都照得赤裸。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要她崩溃,要她跪下,要她像所有被打碎的人一样求他!

    他笑了下,杯中的液体晃了两下,带着一点冷光。

    下一秒,他抬手,轻轻一挥。

    酒泼出去,弧线干净。

    液体落在她脸上。

    她的头发被溅湿,几缕顺着颈侧滑下。

    姜佑丞看着那一幕,舒服了。

    那一刻,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样才对。

    酒液顺着下颌一路滑落,冰凉的触感让顾朝暄从震惊里抽回神。

    她看他。

    那目光冷、利、甚至带着满满不屑。

    下一瞬,巴掌声在包厢里炸开。

    那一巴掌极狠,甩得他半张脸都歪过去,酒杯落地,碎成一地冷光。

    姜佑丞愣了下,侧脸的灼痛紧接着传来。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