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偷香不成-《步步莲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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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应她,“我在。”
她轻轻一笑,面色惨白,显然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
障眼法也随着她的神力消散,大片的血迅疾染红了君逸的手。
他失声惊呼,“心儿——”
“嗯?”她还在微笑,可看起来已经十分勉强。
恍恍惚惚中,她看他颤着唇,哆哆嗦嗦地问,“疼吗?”
“疼。”画心老实承认,“你帮我止疼可好?”
“怎么帮?”君逸一边问,一边抬掌用神力替她疗伤。
画心一把按住他的手,叹道,“这样没用的,你靠过来……再靠近点,我便告诉你……”
待君逸眉眼低垂到她呼吸可闻的上方时,她已近乎力竭,不过凭着最后的神力,强撑着一口气。
苍白着脸弯唇一笑,大限已至,是时候了。
她突然拼尽全力,猝不及防地伸手抱过他的脖颈,径直吻上他紧抿的薄唇……
此时她忽然感谢赤冥在她唇上下的忘情咒。
最后的最后,她能够为他做的,不过是让他忘了她这段前尘,并替他担了这场杀戮的所有罪名。
月神一战,知情者皆亡。纵全军覆没,只要她死,他便是杀她有功,自此权掌六界,君临天下,守江山如画,得万民归心。
自此,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只是,忘了她。
在她无力却缠绵的深吻下,君逸呼吸虽急促起来,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贪欢行乐的时候,他要救她!
感受到神力源源不断输进她体内,画心抬手轻轻抚上他的唇,似有千万般不舍,张口已是气若游丝,“阿逸,你要记得我,想念我,你要想我想的衣带渐宽,你要思我思的肝肠寸断;你要为我人面憔悴,夜夜买醉;你要为我寝夜难眠,茶饭不思;你要为我三千弱水一瓢都不取,后宫空悬万万年;你要梦里是我,醉里也是我,你要眼里是我,心里还是我……”
她多想啊,他记得她,爱着她,比天长比地久。
可她舍不得。
所以,三日就够了。
“六界之广,四海之大,能入本君之眼者,唯卿一人尔。”君逸竭力维持着平静,可唇齿颤栗得停不下来,“所以,你不能死。”
她也不想死。
得知君逸的真心时,她便已经不想死了。
可现在,却由不得她了。
她也没料到,自己这一生,最后竟是蠢死的。
大概是她太相信赤冥了吧。在她心里,赤冥无所不能,能够替她抵挡这世间一切。
想到赤冥,画心唇角勾起一抹亏欠的笑意,她终究要辜负他一千两百万年的等待了。
“阿……阿逸,我大限已至,肉身虽死,可这……江山如画是我,万民归心也是……是我,你守着这江山万民,便是守着画心,江山和我,都交给你了,你切莫辜负。”
君逸哽着喉咙,努力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哭出声来,“苍生我已负,你却要负我……么?”
“命数有定,最不可一世的神又如何,在命运面前,我们如凡人一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顿了顿,鲜血卡在喉咙里,她已经连咳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也沉重得抬不起来,“我这一生……唯一遗……憾的便是,未能嫁你为妻,因为我命中带煞,克神克魔克苍生,还克夫,我怕……克死你……”
【8君逸吾夫】
未说完的话,失力垂落的指尖,世界静得像沧泱湖平澜无波的水,连风声都静止了,仿佛整个天地都随她安眠了。
“心儿?”君逸哽咽着唤了一声,闭上眼睛,不敢看她。
回应他的是轰鸣的山石震动,他一抬眸,便见月石碑上刻着四个字——“君逸吾夫”,赤红灼艳,华美如她。
这便是曾为天下第一人的她,毕生所愿。
卑微隐忍,埋在心底,从不敢提。
这些深藏的爱与欢喜,熬得过生离,却熬不过死别。
他们曾相爱。
却生生错过了十六万年。
只因天命难违!
怔怔望着石碑,两行血泪蜿蜒而下,空洞的天地仅余君逸压抑的嘶哭声。
“神躯尚在,神魂未灭,纵然心痛,也还远远没到为她哭丧的时候。”
【9拿你的命来换】
九凤琴炸开一道赤红的光,赤冥自光影里走出来,冷冷看着君逸,以及他怀里的画心。
血色苍陌里,她赤红的血,火红的衣,捧在他手心里,似一团燃烧起来的火光,灼热地炙烤着撕裂着他的胸膛,他突然目光一厉,透出摄魂噬骨般的血色光芒。
“什么是天?什么是命?这天既不顺她,这命既不饶她,那便替她逆了这天,改了这命!”
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君逸闻声抬头,是那夜他见到过的红衣白发的男子。他虽不知道赤冥的身份,却也猜到他应该就是九凤朝鸣的琴魂。
因为,神魔大战前,九凤朝鸣曾是他母神风遥岑的法器。
当时就传闻九凤朝鸣住一琴魂,红衣倾城,华发及地,姿容绝世,神秘莫测。
而这些形容,恰恰都能与赤冥一一对应上。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生而矜贵的天之骄子,第一次开口求人,“前辈,求您施以援手,救救心儿。”
赤冥侧身对他,负手而立,语气淡漠,“本尊可以救她,不过,得拿你的命来换。”
君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了他,“只要前辈能救她,晚辈的性命悉随尊便。”
赤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知道本尊当年为何要助你君氏一门修成九龙真身吗?”
君逸瞠目,讶然,“你……你是铸剑天师巫不周?”
若说这世间还有谁是让自视甚高的九龙神君都拜服的,唯有神魔大战前留下诸多秘籍及法器的一代传奇——巫不周。
君逸的沉渊剑,画心的九凤朝鸣,君隐的观尘镜,君倾墨的巫蛊术,神界的九龙之修,魔界的千婴骨血……
青冥大陆存在的诸多顶级法器和神功,都是这位来历不明的巫不周所创,涉及六界,无所不通。
自神魔大战后,巫不周便失去了踪迹,君逸一直以为,这位天纵奇才也在那一战中战死了,却不想今日还能得见。
若真是巫不周,那画心一定有救了。
念及此,君逸望着赤冥的眸中不由带着七分殷切三分崇敬。
巫不周,是画心前世丧生后,至今世降生前,赤冥行走于世的另一个身份。
所以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原本九龙真身修成第九境,便能突破六界十方,挣脱生死轮回,不受天地约束,可扭转时空,可更改命格,然而千万年来,能修成九龙真身的少之又少,修成后能突破境界的更是寥寥无几,而你是唯一一个能突破到第八境的,可她……依旧等不及了……”
君逸大概听明白了,赤冥传给他们君家修九龙真身的秘术,不过是为了画心。
一个能造出观尘镜这等可观过去未来的神物之人,大概早就料到画心命中会有此一劫,因而未雨绸缪。
在青冥大陆,自古以来,人想修仙,仙欲封神,而他们天生神脉的君氏一族想修成九龙真身成万神之神,这都是追求无上力量的本能。
却不想,背后竟是有人蓄意谋之。
【10 赤冥的局】
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
为了她,他甘心被利用。
哪怕他猜到了,或许连当初他与画心的相逢,都是赤冥刻意谋划的。
而这些年,之所以所有爱慕画心的,都会离奇死亡,唯独他能活着,不是因为他厉害,而是因为他还有用。
君逸看向赤冥,皎洁如玉的脸上,双眉似剑,神色果决,“请前辈赐教,如何修成九龙真身第九境。”
赤冥望着虚空,目色空茫,幽幽叹道,“来不及了……”或许除了他自己,这世间根本就没人能练到第九境。
“请前辈赐教!”君逸以首磕地行了个大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救她,晚辈皆在所不惜!”
赤冥沉声问他,“本尊创有一禁咒——逆转阴阳术,你可看过?”
作为神界第一书痴加学霸,君逸天天泡在观书阁,几乎拜读了偶像巫不周的所有秘籍,这里面自然包括逆转阴阳禁术。
经赤冥一提醒,君逸恍然顿悟,现成的逆天改命之术就在自己脑子里,居然不懂学以致用。
他立即又朝着赤冥拜了一拜,“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知道如何做了。”
赤冥见君逸被他算计至死还对他感恩戴德,处处优雅谦和得令人折服,心中不知是该笑其智愚蠢还是悯其心赤诚。
逆转阴阳术之所以是禁术,除了因为它阴毒,还因为一般人使用不了,必须以九龙真身为祭才能开启。
而修成九龙真身的世间至尊者,有几个愿意奉躯牺牲呢?
“你愿以身相祭,也不枉丫头她喜欢你一场,只是……”
倏忽顿口,赤冥眼睫微阖,射出一道精光,转身往九凤琴走去。
只是,她终究是本尊的女人!
动她之人,唯有死!
其实,所有一切都是他算计的,算计了一千两百多万年。
当初的神魔大战是他算计的——为了让画心重生。
如今的月神山之战也是他算计的——为了替画心逆天改命。
而君逸和画心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命中相克一死一伤的宿命。
一切不过都是他故意布局。毕竟,观尘镜是他所铸,他想让君隐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他向来算无遗策,却唯独算漏了画心会爱上君逸。
双星相克的预言也只是阻止了画心与君逸在一起,却阻止不了她爱上君逸。
所以他才不得不故意让画心死在君逸剑下。
否则,只要画心活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君逸为她改命而祭身焚元,永堕魔域,不得超生!
可是,要为逆转阴阳术付出代价的,又岂止是君逸呢?
君逸只是开启阵法,真正要承受一切的是他赤冥!
也只能是他赤冥!
今夜过后,新的棋局已经布好。
第一盘棋,他谋她生。
第二盘棋,他谋她活。
而下一盘棋,他要谋她心!
站在九凤琴前,赤冥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红衣如火,蓝衣似水,跳跃的莲火,盛放的曼珠花海……
【11逆天改命】
“你替我活,我替你入魔——”
君逸看着怀中人,一字一字咬的刻骨铭心,然后俯身吻上去。
大概,她真的是他逃不过的劫吧。
君逸不是不知道逆转阴阳术的代价,可他三万年修成九龙真身,七万年便修到第八境,熟通观书阁所有秘籍,掌天下第一神器。
仅仅十八万岁,便已经修到了君氏祖辈几百万年都无法企及的境界,其天赋当世无人可及,其潜力也不可估量。
所以他相信,即便祭九龙真身,焚九龙真元,散九龙真魂,堕神位,葬魔域,他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良久,他抬眼看了看月石碑上她最后留给他的“君逸吾夫”四个字,似乎要将它们连同她,一起刻进他灵魂深处,死而不忘。
抬手,他又隔空在石碑的另一面刻了四个字——画心吾妻!
“他日神山再相见,我跨白虎来娶你!”
“他日神山再相见,我跨白虎来娶你!”
“……”
他不知她还能不能听见,只是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承诺,直到喉头哽咽。
神君膝下有乾坤,他却为她屈膝长跪。
神君有泪不能弹,他却为她血泪纵横。
他们纵不是死别,却也生离,总叫人不甘,总叫人扼腕。
恋恋不舍,他将她放在曼珠花海里,凝视着她红衣烈烈,墨发漆漆。
以他之掌覆她之额,薄唇轻启,咒语轻念:
“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
头顶的虚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脚底的蛮荒,尸体横陈,哀鸿遍野。
世界被分割为两个色块,上面是看不到尽头的黑,乌云密布,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红,血流成河。
一阵天旋地转。
时空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诸天妖神,还有那一身红衣烈如火的他许了来世的妻,远了近了,近了远了,都模糊在月神山的花海和血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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