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节 事出必然-《挥戈逐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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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也觉得合理,没什么比亲人死了,先入土为安更重要,何况是造反还是做绿林,也要回去给穆二虎商量,就闷声不响地跟着他,往一片山谷走。

    一家大小是提前得到消息,及时避进了一处偏僻深谷,而传出消息,还是那几个协助抓拿的戍卒中的什长。

    邓校尉派来的人要让什长带着才知道人在哪,那什长当天刚刚去跟到地方的一家人帮过忙,与阿过一起喝了两杯酒,当时想也不想,第一时间派了一个兄弟抄近路通知众人躲藏。

    一家人前脚走,后面放哨的钻冰豹子就发觉人上来了,足足过百。

    所以,赵过听史万亿说他逮两个兔崽子没逮上,口里不吭,心里只一个劲儿幸庆他没伤到对方,没让自己家干出什么恩将仇报的事儿。

    到了露营的谷地,谷里才刚刚扎下几个简陋的帐篷。

    昨晚,大部分人都是露宿的,他们忙碌着,警惕着,见放哨的少年提一只红缨枪回来了说主公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拢在一起问:“人呢。”

    他们接上去,老远便看到了,只见狄阿鸟双手托抱了个人,步履沉重地走在中间,神色凄伤,顿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赵过怕他们乱问,低声说了是谁。

    狄阿鸟在他们让开的道路上走过去,身后顿时响起他们一大片哭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是一下子悲得可以哭出来,可是,主人家的事儿,主母又待人真好,又怎么不撒泪呢?!哭着,哭着,悲劲就往深里透了。

    这时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受不了,这就一片泪雨,草木同悲,一些陪嫁过来的人,都爬在地上,使劲地拍打地面,大的孩子还好,小的不懂事的,都是吓得哭。

    气氛悲了,客人怎好呆着?!

    既然狄阿鸟已经明言让走,穆五郎这就匆匆告辞,带上他们那群人走了。

    狄阿鸟也没有起身相送,吩咐过赵过招待史万亿,一回头,见杨小玲携着樊英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吃惊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樊英花轻轻地说:“不是送你娘子来的么?!”

    她分开杨小玲的扶将,走到了狄阿鸟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按到了狄阿鸟的肩膀上,眼神里什么都有了。

    狄阿鸟心里又是一酸,真想埋到她怀里哭一场,可是家里的人都在旁边,他便把头扭在一旁,极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大伙一起动手,将一所简陋的棚子设成了灵堂。

    樊英花带着狄阿鸟过去,只等他想静一静,不让任何人打搅的时候,回过头来说:“该到了你下定决心的时候了吧?!”

    狄阿鸟知道她什么意思,抬了一双发红的眼睛,最后低下了。

    樊英花见他什么话也不说,一字一顿地问:“她死了,你很伤心,可你应该清楚,这是偶然,也是必然,你不走,想让你身边的人都死一个精光么?!”

    这是一种必然?!

    你说这是一种必然?!

    狄阿鸟心里极为震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环一环的困惑。

    樊英花往营里看了看,走在前头,他迟疑片刻,出来跟上,往谷后走去。谷后深幽,随着深入,越发安静,走上一阵,只见一处尖头发白的峭壁,半腰有片土梁台,相当开阔,立刻蹑爬了上去。

    因背后有峭壁,平台上一点雪也没有铺,最里头贴峭壁的部分,因为受不了夏风夏雨侵蚀,还形成一个天然浅室,粗似长方形,如棺椁一般。

    狄阿鸟走过去摸一摸,浅室表面倒也光洁,想想人躺在里头,比躺在四处通风的棚子里舒服,顿时觉得把灵堂迁来得好。

    樊英花耐着性子等迁来灵堂,让部曲远远站着警戒,不让任何人靠近。

    不怕隔墙有耳,叫嚣惊人了。

    樊英花踱了踱步,淡淡地问:“朝廷将你流放,是什么用意?!你不会不知道吧?!”

    狄阿鸟张了张嘴,尚未回答,她又说:“你知道,就是让你无权,无钱,无势,压你,提拔你的部众,造成你部分崩离析,毛羽飘散。这时,各地欲置你于死地,靠欺负你,换取从政资本的人比比皆是,上有忌惮,中有律法,下有悠悠众口,给你下了层层限制,你何以毫无顾忌地和他们纠缠?!正可谓鹰入深林,龙逢浅水,虎落平原,处处是弄鹰之燕雀,戏龙之鱼虾,举火驱赶之羸弱,即便是朝廷能给你一个机会熬出头,你熬得出头吗?!事至艰辛,一妄动,则前功尽弃。”

    得到狄阿鸟的思索,她并不满足,轻声说:“放小人与狗咬你个遍体鳞伤,妻离子散,这还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把你这个毫无政治前途的落水狗放回到你的部下们面前,来试探他们,他们跟你走,前途俱暗,就会针对你,羞辱你,告发你,争相害你,也只有这样,朝廷才会重用他们,给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到了那个时候,你以前的部下越多,越是人心乱杂,让你举天下无一人敢亲,举万千部从个个反目,到头来,你能得到什么?!”

    她挥臂笑指,勾脚绕步,游走于旁,大声说:“你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傀儡,万人作绳,牵之如犬,戏于闹市。一个被后世耻笑的一个可怜虫,浩浩丹书都记载你的行径。你挺得住吗?!”

    狄阿鸟顷刻间就想象到了,身心俱震,崩溃大吼:“别说了。你?!”

    樊英花一改模样,用了恨到咬牙的态度,无可奈何的口气,徜徉大笑,狂放长嗟:“你呀,你,你挺得住么?!啧啧,你一厢情愿,却执行不了所布大略,偏偏不知事之可为否,岂不悲哉。李家姐妹,我见过,远远见之,素雅美姿,握袖移步,袅袅婷婷,环佩流响,走到近处,秋剪瞳人,春添眉妩,试之口舌,殷知人意,侬语温软,时时心系其郎,不醋不嫉,识之大体,真不世好女,丈夫之良配也……”

    狄阿鸟回指她,泪如雨下,往地抡臂敲拳,痛不欲生,在她慷慨、娓娓,抑扬顿挫之中,瘫成一团,一直求她:“你别说了,好不好?!别说了,别说了。你混蛋。”

    樊英花就是勾起他的伤痛欲绝,勾了脚尖,双手后搭,俯身笑问:“你可惜了,心疼了,难过了?!”

    她一仰头,负手再走,长叹道:“可惜红颜薄命,终成了桃花逝水,飘零摇落,只剩新碑如玉,孤坟如斗。”

    说到这儿,凌空飞来一物,她身形一让,举手一抓,是一只靴子,顺手抛开,再次遥指狄阿鸟,大声说:“妹子在天之灵且看,这便是你的相公,声称爱着你的相公,间接将妹送予他人淫辱,害妹性命,辄使妹坠香尘,妹岂无视乎,而任之为么?!”

    说罢,眼看狄阿鸟要投自己,上下寻找,找不到东西,又拔了一只鞋,欲往前投掷,急急往后躲闪,片刻之后,又从远处回来,冷笑说:“恼羞成怒了?!用鞋子砸我,你的刀呢,剑呢,拔一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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