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节 事出必然-《挥戈逐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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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实在奈何不了她,干脆放弃了,仰天躺在冰土上,感受地上传来的透体之寒,顿时恢复了几分理智,哝声说:“你无非是想让我出逃,何必气煞我?!给我道理,说道理,何必气煞我呢?!”
樊英花“哼”了一声,说:“道理?!不是在你那儿吗?!你不是有很多的道理吗?!给我说说,这次是怎么回事儿?!拿老婆让人杀害,出于什么道理?!”
狄阿鸟又被刺激到,打了滚,有气无力地说:“滚。你给我滚,滚远远的,你这个半男半女的老妖。你。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樊英花说:“我看你才腰疼,地上都结了冰,这么冷,我不信你不腰疼。”
她一收口气,淡淡地说:“你母亲就说,你就是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不趁你病,你会有感觉么?!你坐起来,你坐起来,听我说。”
地下确实太凉,寒气往后腰一侵,浑身打冷战,狄阿鸟无耐,只好坐了起来,涂面看她,看她盯着自己,气也气极了,只能笑,带了十二分的罢事的无力感,说:“你怎么不说了,你说呀。”
樊英花平静地说:“我能不清楚?!你虽有克制忍让、装疯卖傻之外功,然修习日浅;你胸有城府,却无以自戕,做不到杀妻灭子而面态如常;你虽置荣辱于度外,却有光明磊落之心,难欺于暗室;你自称脸皮黑厚,内中却始终点着一把明火,朗朗照于松柏之庭,性赤诚拳拳,且刚毅不挠,爱憎之心分明。如此一个人,你能与勾践作比?!披发为奴,让妻献子,食吴王之粪便?!你能与易牙、竖刁作比,煮子,绝户以侍君?!你做不到,你做不到?!”
狄阿鸟被电打中了一样,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这番话,像是钻在自己的心扉挖出来的,看似赞扬,但里头埋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去拼了,就能想象剑刃的森然,他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和邓北关之间的相互倾轧,都被他当成个人因素。
然而,樊英花这些日子苦思夜想,今天这么一说,锥子一样刺到自己心里了。
这竟然真的是一种必然。
樊英花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问:“亲人被人谋害于前,你忍不住,你真挺得住么?!阿谀君王,杀妻煮子你更做不到,你能得到君王的信任么?!你虽胸藏大略,忍辱负重,可竭你所有,你也做不到这二点,走到头来,也是前功尽弃,既然迟早放弃,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狄阿鸟嘿然,良药苦口,自己走这一步棋,可曾有过这些心理准备?!
自己是拼了,不怕被杀,可没有杀妻煮子,食粪问躬,不惜自己被杀,这种底线,怎敢走这一条路。
话是把人伤了个千疮百孔,可这最后一说,却是苦口之良药,正治自己病的,自己若是走不下去,自然是要前功尽弃的好!
他脸色阴晴不定,最终,眨眯了眼睛,痛苦地请求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让我好好想想,让我请求长生天,赐予我神喻!”
樊英花点了点头,说:“你也确实需要从头到尾,好好想一想。”
狄阿鸟看着她背着手,挺身而走,下了山腰平台,在往山谷中走,站了起来,赶上两步,再看下去,踯躅了一下,喊道:“给我拿笔墨纸砚,和吃的。”
樊英花回过头,感到还是有着冰冷的山风,连忙下去,通过几个家人,不一会儿给他送来东西,毡毯,褥子,衣物,食物,酒,笔墨纸砚,两个小几,炉火,茶壶。看看送到面前的东西,竟没有什么是要格外补充的。
狄阿鸟不禁能感到她细腻的心思,这就热水烫墨汁,扑就纸张,探身挥毫。
不管他走不走,他都要先稳住朝廷方面。
第一封信自然要写给王志,告诉王志,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下笔写道:“兄予弟之情意甚厚,弟深知之,料兄知弟事,必惊忧掺半,不可不先悉数秉之。弟困若此,万不会资助反贼,兄知弟深,却未必知穆二虎事……”
信已经想好了,又不需要什么文采,挥毫下笔,行云流水,顷刻间,就把穆二虎和邓北关,自己和邓北关表述清楚,接着,又问他,能不能帮自己制衡一下陈元龙,却不提千里镜,下笔写道:“总管乃为吾叔,将兵在外,亲不严,不宜掌兵,是由严惩之心,望兄能为吾言,辩吾屈枉。”
第二封信,是写给史千斤的,对他的仗义行为进行感谢。
第三封信,则是写给陈元龙,想到千里镜,谎称道:“实镜已落入邓北关手,是故侄恨之深,抓其女,袭其子,叔父一问,便知吾此言是否属实,是否曾执女莺以索其还,诬其子平以讨要。侄昨日欺叔,实不得已,现恐叔父使亲者痛,仇者快,受大杖则走,避于山中,莽不知何所去,思叔之兵事,深以为吾已无路可走,几不容于朝廷,叔已全邓贼之欲,可索要矣,否则,杀侄而终不得镜,岂不悲夫?!倘若他不予,便是借口,威吓之,其又改口,叔可执一军卒问之,此人姓吕名花生,曾以物引诱,教唆吾之幼弟窃镜。”
他写这些,有凭有据,不怕陈元龙不半信半疑。
现在,陈元龙一时找不到自己,而邓北关就在他身边,他必然忍不住,按照自己的说法问一问,问邓北关,自己是不是抓了他女儿,是不是打算诬陷他儿子。
邓北关贸然一听,肯定承认,一承认,真假掺半的谎言就有了可信度,陈元龙就会从他下手,不管最后会不会杀他,自己都能在他们的纠葛中拖延二、三日。
只是?!这封信不能让史万亿送。
让谁送呢?!
阿过?!
万万不行,他把阿过给扣了,说我不出来,就杀阿过,我就没了办法。
想了一想,狄阿鸟决定让穆二虎找人去送,顺便为穆二虎说说好话,免得陈元龙错误估计穆二虎,害怕他给北征带来太大的危害,派兵围剿,而这样,穆二虎也定然肯找人送信,于是又写道:“此值侄儿奉劝穆二虎之时。穆二虎者,疆北鄙夫,无意反也,受邓贼构陷而已。侄儿深知触怒叔父已深,不求叔父谅解,只求叔父明辨之。叔父察于堂上,侄儿尽力于野,恳请穆二虎不可遇冤屈而妄为,以破坏叔父之北征大计。”
紧接着,他便要写第四封信了。
这封信,与前三封信不同,是为李思晴报丧的,提了笔,他便竖在纸上,按不下去了,只好将毛笔一甩,捧面痛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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