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这讥讽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和刺骨的寒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嘲吸引,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饭馆最里面,一个光线略显昏暗的角落。 一张方桌旁,坐着三个人。 乍一看,像是一家三口,但三人身上的怪异感却挥之不去。 一个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发福,满面油光,一张圆脸上堆着和气的笑容,身上粗布短褂沾染大片油污,腰间随意地别着一柄寻常的厚背菜刀,刀柄磨得溜光水滑。 他正慢条斯理地对付着一盘卤猪头肉,动作悠闲,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像个伙夫。 他对面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她的容貌只能算得上平平,衣着款式亦是朴素无华。 然而那衣料的质地却竟是细腻柔韧的湖绸,价值不菲。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透出的那种严苛的整,发髻一丝不乱,衣领、袖口纤尘不染,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硬。 还有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童。 这孩子的穿着最为古怪,一身明显由成人衣物改短的深色布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小小的身板上。 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小小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安静得有些木讷。 若说这是一对老来得子的夫妇带着幼子,可那对“夫妇”的年纪又着实偏大,在这个时代,做祖父母都够了。 更怪异的是,这三人看似同坐一桌,细看之下却缺乏任何家人间该有的温情流动。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食物和油污里,妇人像一座精雕细琢的冰山,男童则显得木讷愚钝。 更像三个同伴。 方才那声刻薄讥讽的源头,正是这位衣着考究、神情冰冷的中年妇人。 讨论国策之时,竟被一个妇道人家如此当众嗤笑,这无异于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几个坐在靠近门口、满脸横肉、一看就是江湖草莽的壮汉最先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碗碟震得叮当乱响。 “哪来的臭婆娘!头发长见识短,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赶紧滚回家抱孩子喂奶去!懂个屁的改稻为桑!”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唾沫横飞,指着妇人厉声喝骂。 另一个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大汉更是粗俗不堪,他轻蔑地扫了一眼那埋头吃饭的油腻男人,讥讽道: “喂!那个带把儿的!管好你家婆娘!连个娘们都管不住,还出来现什么眼?老子都替你臊得慌!是不是个爷们儿?” 第三个则更加下流,咧着嘴怪笑道: “嗤!说我们像怨妇?我看你才是深闺怨妇吧?是不是你家男人那玩意儿不中用,在床上满足不了你,才惹得你火气这么大,跑这儿来撒野?” 污言秽语如同毒蛇吐信,一声比一声不堪入耳。 梁进,目睹这一切,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打算理会这市井间的无聊争执,视线重新投向窗外街对面那森严气派的府衙大门。 然而,就在那群武者的污言秽语愈演愈烈之际—— 梁进夹菜的手猛地一顿! “有杀气!” 他的目光不再投向府衙,而是骤然回转,看向了那个昏暗角落里的“一家三口”。 果然! 那一直低头扒饭的油腻男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咀嚼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但那双被眼皮半遮的小眼睛里,倏忽掠过一丝比砧板上冻肉更冷的幽光。 那冰山般的妇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残酷的讥诮,端着茶杯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异常锋利。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个男童——他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 那绝不是一个七八岁孩童该有的眼神! 里面没有丝毫天真懵懂,只有一片残忍和嗜血的欲望。 小小的身躯里,仿佛禁锢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就在这杀机弥漫的瞬间。 只见那中年妇人搁在桌面的右手食指,在油腻的桌面上“哒、哒”敲击了两下。 声音轻得几乎被淹没在周围的喧嚣里。 但—— 就是这如同指令般的轻响落下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男童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原地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快到了极致!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昏暗的角落里仿佛凭空爆开一团模糊的虚影,耳边只听得“嗤嗤嗤”数道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厉啸! 那声音短促、迅疾、致命! 如同毒蜂振翅,又似死神挥镰! 虚影一闪即没。 下一瞬,那个穿着宽大不合身衣服的男童,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回了原位,仿佛从未离开过。 唯一的不同是,他那肉嘟嘟的小手中,此刻正把玩着一柄造型奇特、薄如柳叶的飞刀。 刀尖,一滴粘稠、暗红的血珠,正缓缓凝聚、拉长。 “啪嗒”一声,血珠滴落在油腻肮脏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他那张粉嫩的小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孩童的稚气? 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与年龄极端不符的、充满残忍意味的狞笑,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刚才叫嚣最凶的那几个武者。 “啊——!!!” “呃啊——!!!” 痛苦的惨嚎,此刻才骤然爆发出来。 那几个刚才还口沫横飞的武者,此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指缝间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们的手掌和前襟! 他们的嘴巴,从两侧嘴角开始,被利器精准而冷酷地割开,伤口一直撕裂到耳根之下! 皮肉翻卷,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和猩红的牙床。 这恐怖的伤口让他们再也无法闭合嘴巴,只能维持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微笑表情。 每一次因剧痛而痉挛抽动,都让那狰狞的伤口更加暴露,两排牙齿在血污中显得格外刺目。 剧痛让他们涕泪横流,浑身筛糠般颤抖。 然而,在无边的恐惧面前,连剧痛似乎都退居其次了。 他们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看向那个男童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好……好快的……速度!好……好高明的轻功!” 刀疤脸汉子强忍着剧痛,含糊不清地嘶吼道,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另一个武者似乎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 他指着男童,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 “你……你是……千机童子!!!” 四个字如同一个炸雷,在小小的饭馆里轰然爆开! “嘶——!” 刹那间,整个饭馆响起一片整齐的倒抽冷气声! 所有食客此刻都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再看向那个男童时,眼神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来自九幽地狱的索命恶鬼! 千机童子! 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意味着血腥、残忍和无法无天! 传闻此人并非真正孩童,而是身患奇症,身体永远停留在七八岁的模样,如同传说中的侏儒。 至于他的真实年龄,早已无人知晓,只知他成名多年,凶名赫赫! 他精擅机关暗器之术,手段诡谲狠辣,曾一度被六扇门机门招揽。 然而此人天性桀骜,凶残暴戾,因不服管束,竟在一次冲突中,将他的顶头上司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虐杀致死。 随后他叛逃出六扇门,成为朝廷重金悬赏的通缉要犯。 这些年来,他流窜各地,犯下累累血案,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死亡和恐怖,其凶名足以让小儿止啼! 此刻,这个凶神竟然就坐在他们面前!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官府就在街对面,近在咫尺,可此刻没有一个人敢生出半点去报官的念头。 在千机童子那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注视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呜……呜呜……” 那几个被割裂嘴巴的武者,强忍着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 他们拼命地朝着千机童子的方向磕头,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和谢恩声。 鲜血顺着他们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然而,千机童子那张稚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他依旧把玩着那柄滴血的飞刀,嘴角噙着那抹残忍的狞笑,冰冷的眼神扫视着饭馆里的每一个人。 如同在欣赏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非但没有因为对方的求饶而减弱,反而如同实质般越来越浓烈,越来越粘稠。 几乎要冻结空气! 并且笼罩全场! 那双孩童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毁灭欲望。 “要灭口吗?” 梁进见状微微摇头。 千机童子浓烈的杀意,竟然将梁进也给笼罩进去了。 这千机童子既然武功高强,被人识破身份要杀人灭口,血洗这家饭馆,这符合一个穷凶极恶通缉犯的行事逻辑。 可这里乃是县衙对面,他即便灭了口,又能瞒得住多久? 岂不是多此一举? 眼看事情既然已经牵扯到了自己身上,梁进也不打算等到这千机童子出手的时候再反制,而是主动出击。 于是梁进起身,冲着那千机童子拱拱手开口道: “既然都已经割伤了他们的嘴,还请得到人处且饶人,留他们一条性命吧。” 千机童子那冰冷死寂的眼珠微微一转,阴毒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猛地钉在了梁进身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与其稚嫩面容极端违和的森然笑容,童稚的声线里却透出砭骨的寒意: “呵……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替他们求情?” 他捏着飞刀的手指微微捻动,刀刃在昏暗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寒星: “你,是想死吗?”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涌向梁进。 饭馆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众人只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 面对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梁进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他哈哈笑着挥挥手: “当然不是了,我哪敢找死啊?” “就是看大家火气都挺大,出来说和说和,调解一下嘛。这动刀动枪的,多危险啊,也多伤和气。”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市井小民的油滑,仿佛完全没感受到那迫在眉睫的杀机: “若是你想要聊天,我们也可以坐下来慢慢聊,实在没必要打打杀杀。” “比如就聊聊刚才提到的……哦,是改稻为桑!刚这位……夫人,似乎也挺关心改稻为桑的破局良策?”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