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翌日,常朝。 两仪殿内,百官肃立,气氛却与往日迥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仿佛暴雨前的低气压,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不由自主地飘向御阶之下,那空置的太子位。 李世民高踞御座之上,冕旒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扫过群臣时,带着惯有的审视与威压。 但今日,那威压之中,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内侍监王德拖长了音调,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短暂的沉默后,民部侍郎刘洎率先出列,手持玉笏,眉头紧锁。 “陛下,臣有本奏。”刘洎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 “东宫原定于三日后发售之‘西州开发债券’,如今因太子殿下突发沉疴,诸事停滞。” “然各地商贾已闻风齐聚长安,市井之间流言纷纷,于债券之信用,已生疑虑。” “此事关乎朝廷信誉,更牵动西州开发大计,臣恳请陛下明示,此事……当如何处置?” 百官之中,不少人微微颔首,或交换着眼神。 这才是今日朝会真正核心,却无人敢轻易触碰的议题。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民部侍郎刘洎身上,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扫过下方几位重臣。 “诸卿,有何见解?” 话音落下,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这不是寻常的政务,可以引经据典,按章办理。 这“债券”一物,乃太子一手推动,其运作机理,担保方式,乃至那作为“压舱石”的东宫玉盐,皆系于太子一身。 离了太子,这套看似精密的体系,瞬间变得陌生而难以驾驭。 片刻,尚书右仆射高士廉出列,他资历老迈,说话更为直接。 “陛下,老臣以为,太子乃债券之主事,如今殿下病体未愈,心神耗损,若强行推动发售,恐有不妥。” “一则,殿下无法亲自主持,若期间生出纰漏,无人可担其责。” “二则,民间已生疑虑,若仓促行事,反易酿成事端。不若……暂缓发售,待太子康复,再行定夺。” “高公所言,老成谋国。” 中书令岑文本接口道,语气却带着几分无奈。 “然则,暂缓易,善后难。债券之信用,在于‘信’字。朝廷已颁《告天下贤达书》,言明发售日期,如今骤然延期,岂非自毁承诺?” “届时,非但此次募资受阻,恐日后朝廷再行此类举措,也将无人响应。此……饮鸩止渴也。” 他点出了问题的核心——进退两难。 推进,风险莫测。 暂停,信用受损。 刘洎忍不住道:“难道离了太子,我偌大朝廷,竟无人能主持此事?可否由民部与少府监协同,依章程办理?” 段纶闻言,脸上苦笑更甚。 “刘侍郎有所不知。此债券章程,虽经三省复核,然其中关窍,远非文书所能尽载。” “譬如那‘玉盐’之产量、调配,如何作为兑付担保?” “其与债券份额如何精准挂钩?又如应对市面波动之预案,难以厘清。贸然接手,若其中一环出错,满盘皆输!”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感慨。 “此局……看似由东宫而出,实则已将朝廷度支、少府监、乃至民间巨贾,皆编织其中,环环相扣。”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执线之人病倒,旁人……竟不知从何入手。” 这番话,说得殿内不少官员暗自心惊。 他们原本只当这债券是太子敛财或博取名声的手段,如今细想,才发觉其背后是一张何等复杂而精密的网。 太子是何时,具备了这等将经济、人心、权术糅合在一起的可怕能力? 一直沉默的梁国公房玄龄,此刻缓缓出列,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 “陛下,段尚书所言,虽不中听,却是实情。此债券之策,构思之巧,牵连之广,确非常规政务可比。” “其核心在于‘信用’,而此信用,目前大半系于太子一身。强行剥离,恐致信用崩塌,非但西州之事受阻,更可能引发市面动荡,于国无益。”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看向李世民。 “为今之计,唯有暂缓,并明发诏谕,向天下说明太子偶染微恙,债券发售顺延,待殿下康复即行。虽对信用略有损伤,然可保全根本,亦是向天下昭示陛下与朝廷关爱储君之心。” “此乃……两害相权取其轻。” 连房玄龄都如此说,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是啊,两害相权取其轻。 若是寻常漕运、工程,哪怕再大,朝廷自有成例和能臣干吏接手。 可这债券……它不仅仅是钱粮,更是一种他们尚未完全理解的、依托于“信用”和“预期”的怪物。 除了那个躺在东宫病榻上,不知是真病还是“心病”的太子,眼下谁也玩不转。 赵国公长孙无忌站在文官首位,眼帘低垂,始终未曾发言。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