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反之,粮多价低,则贩运者少,生产亦减。” “此乃无数商贾、农户基于自身利害,自发行事,最终竟能在无形之中调节余缺,平抑物价,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控。” “此番救灾,臣建议允许粮价适度上浮,正是欲借助此‘看不见之手’,吸引粮源,畅通物流。” 李承乾若有所思:“这‘看不见的手’,便是利用人性趋利之本能,引导其为大局所用?” “正是。”李逸尘肯定道。 “然,此手并非万能,有其局限。若任由其操纵,富者愈富,贫者愈贫,遇天灾人祸,贫弱者立时便有覆灭之危。” “且商贾逐利,有时会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反害民生。是故,便需‘看得见的手’加以制约、引导。” “这‘看得见的手’,便是指朝廷官府之力量。”李逸尘解释道。 “朝廷通过制定法令、征收赋税、兴办工程、掌管常平仓、直接赈济等手段,主动干预,调节分配,维护公正,保障民生。” “譬如,在灾区开设粥棚,无偿救济赤贫;动用常平仓存粮,择机投放粮市,示之以朝廷掌控,抑制投机;严刑峻法,打击奸商囤积;组织‘以工代赈’,提供就业机会。此皆‘看得见的手’在发挥作用。” 他总结道:“故而,善治国者,尤其是应对此等大灾,绝非单纯依赖‘看不见之手’放任自流,亦非仅凭‘看得见之手’强行压制。” “须知,水至清则无鱼,管得太死则民不聊生。然水至浊则鱼鳖不生,完全放任则弱肉强食。” “须得二者结合,以‘看得见的手’划定界限,维持秩序,保障底线;同时尊重并善用‘看不见的手’之活力,引导其流向所需之处。” “此番赈灾,允许粮价浮动是用‘看不见之手’,朝廷赈济、以工代赈、严打奸商则是用‘看得见之手’。” “两手并用,刚柔并济,方能于灾祸之中,寻得一线生机,尽可能多地保住元气。” 李承乾听得心神激荡,只觉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以往许多模糊不清、纠缠矛盾的治国难题,此刻竟被这“两手”之说梳理得清晰分明。 他反复咀嚼着“看不见的手”与“看得见的手”这两个比喻,越想越觉得贴切深邃。 “先生之论,当真发人深省!”李承乾长叹一声,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光。 “以往只知仁政爱民,抑商重农,却从未将这其中关窍剖析得如此透彻!” “这‘两手’并用之道,非仅可用于救灾,于平日治国,想必亦是相通!” 他霍然起身,在殿内踱步数圈,猛地停下,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逸尘。 “学生这就去面见父皇,陈明亲赴灾区之志,并奏请增发五万贯债券,以粮盐折兑为主!先生所授诸策,学生必竭尽全力,于山东之地,行此非常之策!” 两仪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山东道曹、濮、齐数州蝗灾的六百里加急文书,如同一块巨大的寒冰,压在了每一位在场重臣的心头,也压在了帝国主宰者的御案之上。 李世民面色沉郁,手指捏着那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绢帛,指节微微泛白。 他目光扫过下方肃立的房玄龄、长孙无忌、高士廉、唐俭等人,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诸卿,都看过了?有何良策,尽可道来。” 唐俭率先出列,他眉头紧锁,脸上是惯常的严肃与此刻深切的忧虑。 “陛下,急报所言,蝗蝻滋生,势已蔓延,田稼受损严重。当务之急,乃即刻下诏,严令山东道诸州、县,即刻组织官民人等,全力扑杀。” “需划定区域,明确职责,令刺史、县令亲赴田间督战,不得有误。此乃第一要务。” 李世民微微颔首,这是应有之义,也是历朝历代应对蝗灾最直接的手段。 “可。玄龄,中书省即刻拟旨,以六百里加急发往山东道及邻近各州。” “臣遵旨。”房玄龄躬身领命,随即补充道:“陛下,扑杀需人力,亦需章程。” “或可参照前朝及武德年间旧例,以保、里为单位,划定地段,规定数额,令百姓分组扑打,缴纳蝗虫以验成效。官府可酌情给予少量钱粮或减免部分徭役作为激励。” “准。”李世民言简意赅。 “此事由尚书省协民部,速定细则,下发执行。” 高士廉此刻抬起眼,目光沉静却带着力量。 “陛下,扑杀固然紧要,然灾情既生,民生已困。朝廷需即刻着手赈济事宜,以防流徙,安定人心。”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臣闻灾区已有粮价波动之兆。请陛下明示,朝廷将如何应对粮价,又如何调拨赈济钱粮?”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也是殿内众人心知肚明的难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掌管国库的太府卿。 唐俭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出列奏对。 “陛下,魏侍中所言,正是臣所深忧。去岁关中略有歉收,今春各地用度亦繁,太仓、含嘉仓存粮,需保障京师、边军及各地常平仓调剂,若大规模调往山东,恐……恐力有未逮。” “且转运耗费巨大,路途迢迢,恐缓不济急。”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粮价……依常例,遇此灾荒,官府当设常平仓出粜,平抑物价,严禁奸商囤积居奇,抬价牟利。然……” 他话未说尽,但殿内众人都明白,常平仓那点存粮,面对数州之灾,无异于杯水车薪。 强行抑价,往往导致有价无市,粮食隐匿,黑市横行,结果可能更糟。 李世民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陷入深思时的习惯动作。 他何尝不知唐俭的难处,国库空虚,是他这个皇帝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 “戴卿,依你之见,太仓能挤出多少粮食,可供山东赈济?” 唐俭在心中飞快盘算,最终报出一个谨慎的数字。 “陛下,若挤兑各仓,并暂停部分非紧要支用,或可先调拨粟米五万石,速运山东。” “然此数,于数州灾民而言,恐仅能维系旬月粥厂,难解根本之困。” 五万石。 这个数字让殿内气氛更加压抑。 对于可能涉及数十万甚至更多灾民的大灾,这确实是太少了。 长孙无忌此时开口,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务实的冷静。 “陛下,戴大人所言俱是实情。国库艰难,人所共知。” “然赈济不可不行。臣以为,除朝廷调拨外,或可令山东邻近诸道,如河南、河北,设法筹措部分粮米,就近支援。” “同时,严令灾区州县,开义仓赈贷。此乃太祖皇帝立制之本意,正为应对此等不时之需。” 义仓,本是隋朝创立,本朝沿袭,由地方民间储粮,以备灾荒。 但在实际运作中,往往因管理不善或被地方豪强把持,难以真正发挥作用。 高士廉接过话头,语气沉重。 “义仓之议,固是良法。然据老臣所知,山东诸州义仓,经前隋之乱,本朝初立时损耗颇大,后续补充亦非全然足额。”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