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沐瑶的临时公署里。 沐瑶在等。 等一封来自京城的信,等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落幕。 李世忠掀开厚重的毡帘走进来,步履很轻,带进一股清晨的凉意。 他站定在三步之外,看着那个伏案的纤细背影,没有立刻出声。 沐瑶的笔尖顿了一下,在纸上洇开一个极小的墨点。 她没有抬头,继续将账簿上最后一列数字核对完毕,用朱笔画了个圈,才缓缓将笔搁在笔架上。 那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早已知道他会来。 “说。”一个字,清冷,平直。 “京城的消息,到了。”李世忠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从怀中取出一只蜡封的铜管,双手奉上。 沐瑶转过身,接过铜管。入手冰凉。 她没有看李世忠,只是用指甲干净利落地划开蜡封,抽出一卷极薄的油纸。 她展开纸条,目光扫过上面寥寥数行字。 誉王胜。 议长。 周云龙,死。 意料之中。 一头老狐狸,斗过了一只以为自己长了獠牙的肥猪。 沐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走到一旁的炭盆边,松开手,那张写着京城权力更迭的纸条,便轻飘飘地落入盆中。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将那几个字舔舐、卷曲,最后化为一缕灰白的、扭曲的烟。 李世忠看着那缕烟,喉结滚动了一下。 京城议会大权旁落,对于千里之外的这支孤军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 他看不懂她的平静。 “总司令……” “计划,可以开始了。”沐瑶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黑漆长桌前,拂开上面的卷宗,露出下面一叠更厚的、用麻绳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图纸和文书。 她解开绳结,将那些卷轴一一铺开。 瞬间,整个桌面都被占满了。 李世忠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不是他熟悉的行军图或城防图。那上面,画着他从未见过的、结构繁复的巨大建筑,旁边用小字标注着“第一钢铁厂”、“纺织车间”、“轴承工坊”。 还有的卷轴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条陈——《共和国义务教育草案》、《军官速成学堂章程》、《科研所激励条例》…… 每一份,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从一座工厂需要多少工匠、多少铁料,到一所学堂需要多少名先生、多少本教材,预算、工期、人员配给,清清楚楚。 这……这不是一份构想。 这是一份已经可以立刻执行的、庞大到恐怖的建设计划。 李世忠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着那些图纸,像在看一部天书。 他戎马半生,只懂得攻城略地,可眼前这些东西,远比攻下一百座城池,更让他感到震撼和……畏惧。 “总司令,这……这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共和国的骨架。”沐瑶的手指,从“钢铁厂”三个字上轻轻划过,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摸到未来的铁水与钢筋。 李世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计划书末尾,汇总起来的那个天文数字。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这得花多少钱?” 他艰难地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京城……京城会给吗?” 沐瑶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她走到一旁的茶炉边,拎起那把烧得温吞的铜壶,给自己倒了半杯水。 殿内没有茶叶,只有白水。 水汽氤氲,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 “当然不会。”她说。 李世忠彻底懵了。 他跟不上她的思路。既然知道京城不会给钱,那费尽心血做出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画饼充饥吗? “那……那我们怎么搞?”他上前一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焦急。 沐瑶端着那杯温水,却没有喝。 她只是看着杯中那几不可见的、细小的气泡,缓缓升起,又破裂。 “不给钱,就给权。” 她转过身,缓步走到李世忠面前。 “李将军,我问你,这天底下,是钱更重要,还是名分更重要?” 李世忠一怔,下意识地答道:“自然是……钱。” 有钱,才能招兵买马,才能有粮草军械。 “错了。”沐瑶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钱,花一分,就少一分。名分,用一次,便更重一分。” 她将手中的水杯,放在沙盘上,正好压在“汴京”的位置。 “你即刻派人,将这些计划书的副本,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再替我,给新上任的誉王议长,写一封信。” 她的声音很平缓,像在下一盘早已算好一百步的棋。 “信里,要写得惨一点。就说南境初定,百废待兴,伪朝余孽仍在蠢蠢动,我军将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若无京城议会拨款,南境民心不稳,恐生大乱。” 李世忠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誉王是聪明人。”沐瑶的目光,落在那杯水上,仿佛穿透了杯壁,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看到了誉王那张老谋深算的脸。 “他看到这些计划,看到那个庞大的预算,他会怎么想?” 李世忠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誉王会觉得,这是个圈套。 是沐瑶在伸手要钱,要一个他根本填不上的无底洞。 他刚刚坐上议长之位,权力不稳,国库空虚,绝不可能拿出这笔钱。 “他不敢给,也给不起。”李世忠喃喃道。 “对。”沐瑶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所以,他只能拒绝。但他又不能拒绝得太难看,否则,‘苛待功臣、罔顾南境安危’的帽子,就会扣在他头上。他刚刚坐稳的位置,就又要晃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