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覆局-《荣耀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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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刺得她指尖发冷。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上庭的情景。那时她比现在更年轻,穿白衬衫、背案卷、在旁听席上做记录。导师在前排低声告诉她:
“永远不要相信法条的公正,法条只是权力的影子。”
她那时不信。
如今,信了。
顾朝暄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那页纸。
上面那一行黑体字,清晰而冷漠。
《刑事案件调解与不抗辩意向书》。
她的名字空在那里,等着她用最后一点尊严,去完成这场审判。
“签了这份,”男人继续说,“案件会以和解结案。您的刑期或许能减到三年以下,甚至缓刑都有可能。您看,世上没有走不通的路,只看您愿不愿意回头。”
顾朝暄抬眼。
“回头?”
她慢慢地笑出来,眼底一点光都没有。
“律师先生,我是走过太多路,才发现原来……有的人从来没离开过原点。”
她伸手去拿那支笔。
男人松了口气。
他以为她妥协了。
笔尖落下的那一刻,她却忽然问:“我签这个,是谁让我签的?姜佑丞,还是你们姜家?”
那律师一滞,仍旧维持着笑容:“顾小姐,您在开玩笑。我们只是依法代理,个人情绪不应影响案件处理。”
“依法代理。”她轻声说。
“好一个依法。”
她的声音不大:“你们用我写的辩护稿伪造证据链、用我签的备案骗我入罪,现在又要我自己盖棺定论。这也叫依法?”
那律师终于沉下脸色:“顾小姐,请慎言。”
顾朝暄看着他,冷静得近乎残忍。
“我当然慎言。毕竟,我现在连言的资格都快没了。”
她的手落到纸上,指尖掠过“顾朝暄”三个字的空白处。
笔尖微微一顿,墨在纸上洇开一圈暗纹。
“你们不需要我的签字。”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需要我的屈服。”
那律师的眼神微微一冷。
顾朝暄抬起头,笑了一下:“不过,抱歉……我现在连屈服的力气都没了。”
她把笔往桌上一掷,笔尖滚到铁桌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那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散开,像一记嘲讽。
她站起身,背脊笔直。
“告诉姜佑丞,我顾朝暄这辈子认命,但绝对不会向他认罪!”
说完,她转身敲门。
门口的女警推开门,冷风从外头灌进来。她没回头。
……
顾朝暄没想到会再见秦湛予,他不应该在参加那个什么培训嘛。
不过半年而已,秦湛予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过到这种地步,像一具从火场里捡出来的尸体。
“你怎么来了?”她问。
秦湛予没正式回答。看着她,他说:“来此之前,我去了一趟检方。”
顾朝暄眉宇一动,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把她神色收入眼底,不由抿了抿嘴道:“你的案子还没起诉,程序还可以动,我可以帮你申请复查、重新走证据核对程序——”
他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不用了。”
秦湛予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顾朝暄抬起头,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不用了。谢谢。”
“顾朝暄,现在不是你要逞强的时候。你知道,只要申请复查,哪怕动不了案情,也能延长程序时间——”
“秦湛予,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她打断他。
“你是我什么人?我顾朝暄的事情,轮得到你管吗?我姥爷跟陆峥还没出马呢,你在这上什么劲!”
话落,空气凝成了一团死寂。
当下秦湛予感觉自己口腔有一口血气哽在那里,不上不下。
一片真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
不欢而散。
秦湛予下楼时,整栋楼都安静得过分,连灯光都冷。
他走到停车场,解了副驾驶的锁。车里的人早在等他。
牧忻州,三十出头,西装笔挺,面相斯文,带着一点律师惯有的讽意。
“谈崩了?”牧忻州问。
秦湛予没答,点了烟,半晌吐出一口气:“她拒绝复查。”
“拒绝?”牧忻州挑眉,“她是疯了还是认命了?”
秦湛予显然气还没消,又深吸一口之后,狠骂道:“不知道她,不知好歹的疯丫头!”
牧忻州忍了两秒,终究还是笑出声来。
秦湛予没理他,抬手打开车窗,风一灌进来,把车里的烟气卷散。
牧忻州侧着身看他:“行了,人家都不让你管,你还真当自己救世主啊?她不愿意走复查程序,那就算了。你这培训还没结课呢,你外公要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旷课——不得打断你双腿?”
秦湛予指尖的烟还燃着,火星一闪一灭,风一吹,飘了两点灰落在他衬衫袖口。
牧忻州还在说着什么,他没听进去。脑子里回的全是顾朝暄那句“你是我什么人?我顾朝暄的事情,轮得上你管吗?”
——管不了她?
是。她说得没错。她这一身刺,谁碰谁流血。
可他偏偏又不信,真到了哪天,她跪在泥里,也不需要任何人替她撑伞?
他拧了拧眉心,正幻念着,总有一天有他管的时候。
就在这时,停车场出口那头传来一阵灯光闪烁。第一辆车缓缓停下,是一辆黑色的老款奥迪。
车门一开,走下来的竟是陆峥。
那一身剪裁锋利的深灰色西装,在夜色里衬得人气势森冷,步子沉稳,气场稳得像军区会议厅。
秦湛予的目光一瞬冷下去。
几秒后,第二辆车也到了。
车门打开,谢老爷子下车,身旁还跟着秘书和警卫。那样的排场,像是直接从省厅会议走出来。
牧忻州也愣了:“这阵仗……”
秦湛予笑了,笑意却冷,“她倒还真没说错……她姥爷和陆峥都来了。”
牧忻州侧头看他:“那你呢?”
秦湛予掐灭了烟,火星在灰里一点亮又一点灭。
“我?”他淡淡一笑,把烟头碾进烟灰缸。
“我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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