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节 献连环计-《挥戈逐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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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阿鸟叹息说:“你我叔侄走到这一步,我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杀于不杀在你。我不怕你杀我,就怕我军形势危急,粮草已乏,杀了我,义军恐慌,希望叔父大人能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我战死在疆场上。”

    陈元龙蹲了下来,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狄阿鸟热泪盈眶,轻声说:“没错。叔父怕是不知道我怎么回来的。我部被围,拓跋巍巍援兵又至,将士们矢尽粮绝,只好分出一部分人突围,突围过程中,健将军救我一命,自己却死了,临死前说,让我把消息送到,拓跋巍巍大部人马已至。我今天归营,就是为了告诉叔父这个消息的,叔父差点儿就屈杀小侄了。”

    陈元龙吃了一惊,上前分赶众人,一把把他拽了起来,说:“陈州出兵多少?!”

    狄阿鸟说:“不多,最多只有一万人左右,不过战斗力比白羊王要强得多。”

    陈元龙眼冒金光。

    狄阿鸟又说:“我已经先去见了王志将军,白羊王已经进攻雕阴,只怕是要阻隔援兵,绝我馈粮,陷我军于绝地。”

    陈元龙还只是从迹象上推断,白羊王开始打雕阴了,而他试图联络雕阴,虽然联络得上,却都往往迟缓一二日。

    他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觉得。身后的游牧人突破三里峪,并不强攻,增兵不断。京北道兵马都在这儿,除了京城,除了散关方面儿,一时半会,不会再有援兵,只怕王志守不了雕阴。”

    他虽然喜怒不形于色,还是流露出几分张皇。

    狄阿鸟说:“而今之计,只有强攻楼关,小侄不才,愿意戴罪立功,请叔父成全。”

    陈元龙说:“你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么?!”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没有,恐怕只有挑选精壮,先行横渡冰河,接应我军,如得叔父信任,我愿充当马前卒。”

    先行渡河,九死一生,与杀了他没什么区别,陈元龙疑惑了一下,当即决定说:“好。”

    世上最痛快的事,就是以命赌命,狄阿鸟经人松绑,一身的痛快,他知道,陈元龙已经离战败不远了,而自己诱使白羊王打雕阴,逼迫陈元龙强攻楼关,来此一趟,冒了此险,彻底地撇清了故意坐看陈元龙战败的干系,同时达成种和解,也暂时消弭按罗谷一战给穆二虎等人带来的危机。

    除此之外,一旦强渡成功,白羊王不死也只剩半条命,高奴王,阿孝岂不是手到擒来了?!

    河面上都是浮冰,推挤的浮冰聚集于船头,船还好,筏着实走不动,用二十多条船筏渡河,顶多强渡三、四百人,放在策应岸滩的骑兵面前,根本不够杀的,再一来一回,无疑于添油加醋。

    陈元龙已经有心挑选外百名体能足够的精兵,加上船只抢渡,一次过岸的人数可接近千人,成功的可能大大增加。

    既然重任也落在狄阿鸟肩上,狄阿鸟就补充建议,以船载衣甲,兵器,箭矢,拒马器物,粮食,从水浅处游游走走,空身涉越,涉越之后,打下木桩,挂好缆绳,一、二人环钩行船,再补给鹿砦,马匹之类。

    时机危急,又已经筹备妥当,多添了狄阿鸟一个,横渡时间并未更改,介时过午,狄阿鸟下河试一试水温,让他们喝完烈酒,光身踩入冰河,推着船只,强行横渡,河水冰冷刺骨,上面漂浮着白色的薄雾,腿先下去,就像是一片片细密锋利的鱼鳞刮动腿骨,身子下去,腰中鸟雀立刻缩了个没影,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抽,到沁了大半个身子,水到胸口,已有数十人不能适应,在水里嚎嚎着,说抽了筋。

    他们还未到河心,对面已有一支骑兵在河岸上团团打转儿。

    过了河心,就有游牧人往水中射箭。

    弓箭在臂力下一开一放,就插上了有些士兵的头脸上,狄阿鸟也险些被射中,干脆闭一口气,把头埋进去行走。

    因为这片水滩,高过人的地方只有两丈地,士兵们终于站住了脚,连忙光着身子,从推动的船上抽出兵器,扑动冰水,快速前进。

    人的心肺都被寒冷冻结了,一剧烈运动,登时就有人受不了,身子一软,没到不过头顶的冰水里吐泡泡。

    狄阿鸟举起一支长剑,拉起一名士兵,往前猛冲,大喝道:“相互救助,看到不行的,帮他们一把。”

    剧烈运动和紧张的战斗也促使人的身体热量急剧膨胀,难熬的水中行进也促使他们忘记害怕。等水到了小腹以下,士兵们鱼贯而起,踏浪飞奔,个个浪里白条般咆哮。但他们毕竟没有衣甲保护,箭矢构成的杀伤力太大,顷刻之间,十数人中箭,河中顿时绽开一团团红色的莲花。

    狄阿鸟极耐酷寒,恐怕是这些强悍的将士中最能适应冰河温度的,此刻奔得快了才不挨箭,也顾不得要不要当出头鸟,扭头一看,大约有二、三十个士兵也不遑多让,有的竟蹿到了自己的前头,看起来就像是在水面之上跑,不禁暗暗吃惊,心说:“人说中原人体质不好,我看也是藏龙卧虎,大有人在。”

    他倒是忘了,他年龄尚不及,而这五百人乃全军数万人中挑选出来的健儿,不少人世代兵户,武艺家传,也是三、五岁开始习武,比起浑朴的游牧人,更精擅于杀人之道。顷刻之间,就有人率先上了岸,朴刀横中一扫,血扑溅满脸,浑身毛长,狞喝,嚎呼,好似鬼枭。狄阿鸟一边接应,一边暗想:我若有一支这个样儿的儿郎,调教得方,倒也无须日日发愁了。他走着神儿,不耽搁一跃而起,刺下一人,光身上马,在骑兵丛中翻砍,骑兵僵在岸边,反倒失利。

    随着一声哨呼,他们只好退却一箭之地。

    将士们陆陆续续抵达,选了一片不利马战的乱石滩固守,只须片刻,背后的河面上走船如丸,旗帜飘扬。

    船只来来回回,不断添兵。

    白羊王接到消息,连忙整饰大量兵马,只是官兵将士背水列阵,没丝毫退路,军阵紧密,碾杀半日,也无法将官兵赶进水里。

    到了傍晚,官兵运送上万兵马上岸,阵营已固,白羊王只好收回焦躁,不再硬咬,到骑兵能进能退的开阔地上摆开决战架势。

    强渡已经成功了,陈元龙接到前线战报,率先登陆的五百人中死亡人数在三百以上,数十人失踪,其余人等,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没有一人完好,狄阿鸟也在失踪之列,据伤兵回忆,他是被骑兵赶进水里,再没有上岸。

    过了河,双双已经大面积对峙,不是官兵就是游牧人,狄阿鸟如果后来上岸,遇到游牧人,自然是死路一条,遇到官兵,不难发现他的踪迹,至于往回游,不太可能,从浅水中渡一次冰河就不错了,何况这边,自己就在岸滩上坐镇,难不成他横游几里,遁出眼线之外?!要是这样都没事儿,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头野兽。

    看来他确实死了。

    陈元龙心里也怪怪的,还是有点不放心,想一想,这个小子好像死不了,陷于数百里之外竟能独自一人归来,并带回来游牧人大举南下的消息,简直是一大奇迹;回来之后先见王志,把内情先说予他,使自己不敢下手,又可谓老谋深算;而在人前一句话,那些乱民就肯中转粮食,半天之内送至军中,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到的;如果还不死,假日成年,自己的头颅怕迟早要被对方割去。

    同时,他思及双双逐步恶化的关系,以及对方在组织渡河上的功劳,到达对岸之后,稳固阵营所起到的作用,也不免磋叹,心说:“可惜了,此子若肯为我所用就好了。”

    陈元龙暂时抛开这些,再次认为,己方应该连夜过河,冒一冒险,只要一过河,就换作背后的游牧人望水兴叹,而数万人马一旦塞进楼关到渡头的一片荒野上,也不利于骑兵展开作战,自己立刻就逆转了形势,再立大功,想到这些,这就一边收缩营盘,连夜输运,一边提防背后的游牧人。

    他认为背后的游牧人暂不会进攻,因为他们人数尚不满万,在自己还没受到消磨时,只能小打小闹,还要等大部人马的到来才敢进攻,更不会选择在当天夜晚,而自己只要一夜功夫,就能渡完大部人马,避免跨河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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