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南京的冬雨又湿又冷,落在脸上生疼。 北镇抚司衙门后院,青石板缝隙里都在往外冒寒气。 朱五站在廊下,低头盯着身上这件簇新的飞鱼服。 正六品百户,这身衣裳若是搁在半年前,他陈五就算把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也换不来这上面的一根丝线。 如今,他姓朱。 “发什么愣?” 身后传来声音。 朱五脊背上的大筋崩紧,右手顺势搭上刀柄,绣春刀弹出半寸寒芒。 待看清来人,他手掌一翻,那截刀光被摁了回去,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指挥使大人。” 蒋瓛披着黑斗篷,兜帽压得很低,手里捏着一叠黄纸。 “起来。”蒋瓛把黄纸拍在朱五胸口,“殿下记得你。上次救驾,殿下说你是个福将。这回给你个肥差。” 朱五没敢起身,双手捧过那叠纸。 借着昏暗的天光,最上面那行黑字扎进眼睛里。 招工。 地点:西山蓝家庄。 工钱:每月纹银五两,包一日两餐,顿顿见荤。 朱五嗓子眼发干:“大人,这上面写错了?五两?” 大明朝正七品的知县大老爷,一年俸禄折腾下来也就几十两。 招个挖煤的苦力,一个月五两? 这价钱能买两条人命了。 “没写错。”蒋瓛看着外头的雨幕, “殿下说了,文官不是骂他抢煤吗?他就要让全天下看看,跟着谁才有饭吃。这叫千金买马骨。” 蒋瓛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 “你去办。就在外城那几片流民窝棚招。只要身强力壮的,只要听话的。记住了,要够三千人,明天一早必须拉到西山。” “属下明白。”朱五把那叠告示塞进怀里,“属下这就去。” …… 聚宝门外,乱坟岗子边上。 这里搭着成片的窝棚,烂泥地里混杂着发霉的稻草、馊掉的泔水,还有死老鼠的腐烂味。 南京城的繁华到这儿,就只剩下一道溃烂的伤疤。 连日阴雨,地上的黑泥没过脚踝。 “咳……咳咳……” 一阵破风箱似的咳嗽声从草棚角落传出。 老马缩成一团,身上那件破棉袄早就板结成块,硬邦邦的,不仅不保暖,贴在身上还吸热气。 “爹,喝水。” 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小丫头捧着半个破碗凑过来。 碗里的水浑浊不堪,是刚才从棚顶接的雨水,就着快灭的火堆勉强温了温。 那火堆就是几根湿树根,只冒黑烟,不见火星。 “丫头……别管爹了。”老马喘不上气,推开那破碗, “等雨停了,你去城里把自己卖了吧……大户人家哪怕做个烧火丫头,也能活命……” “爹!你说什么!”丫头哭了出来。 当!当!当! 窝棚外头突然炸响一阵铜锣声。 紧接着是一个破锣嗓子在吼:“都活腻歪了吗?不想冻死的,都给老子滚出来!” 这声音带着股官差特有的煞气。 老马哆嗦一下:“官差……又要抓夫役了?丫头,快,往草堆里钻!别出来!” 外头动静越来越大,哭喊声、咒骂声混成一片。 朱五站在一块干净的大青石上,身后两排锦衣卫校尉手按刀柄,面无表情。 飞鱼服在灰暗的雨天里显得格外扎眼。 窝棚区的百姓围成一圈,一个个缩着脖子,没人敢上前。 他们怕,怕被抓去修河堤,怕被抓去运粮,那都是有去无回的绝路。 朱五环视一圈。 这些人瘦骨嶙峋,浑身泥浆,满脸麻木。 “都听好了!”朱五举起手里的告示,“奉皇太孙殿下令!招工!” 底下死一般寂静。 招工? 骗鬼呢。 府说招工,从来都是白使唤人,还得自备干粮。 “怎么?都哑巴了?”朱五嗤笑一声,“怕老子把你们卖了?” 第(1/3)页